时间如沙般从指缝间流逝，过去的岁月一点点走远。转眼间，我已从一个稚气小儿走入中年的行列。现代社会高速发展，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前所未有地丰富。我们吃得东西应有尽有，穿得衣服时尚靓丽，过去缺衣少食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过年时，人们吃美食，穿新衣，走亲戚，有的甚至选择全家去国外旅游过年。每当这时，我就想起自己小时候过年的情景，想起自己穿上第一件新衣服的喜悦和幸福。

      那时我还在农村，五六岁，还没上学。父亲和二叔都在部队工作，家中就剩下爷爷奶奶带着妈妈婶婶孩子们生活。爸爸工资不高，每月会寄十元回来，满足一大家子的油盐、点灯、扯布、吃药看病费用。尽管妈妈婶婶都下地劳动，但女的挣得工分低，男劳力就相对高一点。家中只有爷爷一个成年男子，所以为了多挣工分，多分粮食，爷爷除了每天下地劳动，晚上还帮生产队照顾牲口，睡在饲养室，和牛马为伴，总也回不了家。我们家每天早晨都是稠包谷珍，中午时节，奶奶就在大铁锅里打一锅搅团，调制一碗盐醋水就着吃。珍子搅团吃了容易起涨，一会就饿了。奶奶就在后锅里溜几片馍馍，大家吃点搅团，吃点馍，该上工的上工，该上学的上学。馍馍也是高粱面裹的花卷，只有窄窄一溜麦面。馍馍被奶奶放在了竹笼，挂在高高的房梁上，小孩子根本够不到，谁想多吃一口，也不行，厨房的门一直锁着，就奶奶有钥匙。那年冬天，因为大旱，粮食减产，所以连杂粮都有点接不上顿了。奶奶领着我们去萝卜地里揪没挖尽的蔫萝卜，如果偶尔发现一个黄鼠狼窝，里面有几把粮食，都会令我们老少特别欣喜啊。爸爸为了让全家不饿肚子，问同事借了五元钱，买了二十斤大米捎回家，才解了家里的危机。吃都吃不饱，穿衣自然就落在后面。

      秋闲后，妈妈就把我和哥哥的棉衣拆洗了，还给爷爷奶奶做了新鞋，给哥哥手缝了一件新褂子，再就没剩下布票，所以我并没有罩衣。我看着虽然翻新过的旧棉衣，心里一万个不高兴。我总是拾哥哥的衣服穿，连棉袄也是穿他退茬下来的。哥哥的棉袄是土蓝色的，棉袄里子面子都是妈妈晚上纺线纺出来的，两个胳膊肘子磨破了，补着两块大补丁，别提多难看了。我穿着这样的棉袄出去，总惹人笑话。别人都说，看虎明（爸爸小名）家假小子来啦。他们带着打趣的神情，笑嘻嘻的模样，令我又沮丧又生气。邻居红霞都有花棉袄穿，她妈妈还给她扯了几尺红布，说给她做好看的外罩呢。我听了心里痒痒的，红霞爸爸在供销社工作，她说她爸爸月月都有工资呢；我才不服气呢，我爸爸也是公家人，也在外上班，爸爸那么爱我，是不是也会稍钱给我扯一块布料呢？我心里想得美滋滋的，可回家给妈妈一说。妈妈就大声呵斥道：不懂事的丫头，别闹了，家中连饭都吃不饱呢。我一听这话，眼泪就冲上了眼眶。妈妈看我眼泪汪汪的模样，就又揽过我的肩膀，边给我擦眼泪边说：好孩子，等你上学了，妈就给你做一件新衣裳。我一天天板着指头数呀数，日子过的真慢呀。老实说，我翻过年妈说就六岁了。再过一年，妈说我就可以上学了，到时侯还要给我做花书包呢。我听后就又笑了，就跑到院子外面找小伙伴玩去了。

      进了腊月，腊八那天奶奶找到一把黄豆，加上爸爸拿回来的白米，给我们做了腊八粥，大家顶饱吃了一会，真好吃呀。二十三，奶奶在家给我们烙制灶干粮，说是给灶王爷吃了干粮，他就会上天给我们家说好话，明年的日子就好过啦！这时，外婆稍话说，舅舅回来了，让妈妈领我去舅舅家呢。第二天，妈就带着我去了舅舅家。舅舅在宝鸡当工人五年了，新婚不久，他回来时不但给舅婆买了新袜子，给舅妈买了新围巾，还给我买了一件新衣服。真的吗？我扑倒舅舅怀里亲了舅舅一口，就闹着要试试新衣服。妈妈那天也很高兴，她一下就答应了。那件衣服是红条绒，鲜红的颜色真漂亮，比妈妈屋里的大红木柜还要鲜亮，胸脯上还绣着几只小黄鸡，在草丛里找虫吃，真可爱。妈妈帮我穿上新衣，扣上扣子，将领翻下来，舅婆又把她柜子上的圆镜子拿下来让我照。镜子里的小丫头大眼睛，高鼻梁，穿着红衣服真好看。衣服有点大，把我屁股都包住了，袖子也把我手都藏到里面了。大家都说好看，我一听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妈妈说，别穿了，明年穿上刚好，今年有点大。我一听就哇哇大哭，我哽咽着说：我已经是大姑娘了，我今年就要穿呢。大家看见我这个样子，不知为何笑了。妈妈就说，好孩子，别哭了，妈妈把底下喔一个边，今年你就穿新衣。我破涕为笑了。那一年过年前一天晚上，我让妈妈将给我改好的新衣服放在枕边，谁也不让动。第二天一早，我早早从炕上爬起来，让妈妈给我穿上新衣，心里那个美呀，可别提了。那一天吃的什么我忘了，我只记得，新衣服我一直穿到正月十六，才让妈妈叠好放到柜子里。这件衣服我一直穿了四年，第三年小的时候又接了一个边，第四年短的时候妈接了一个黑边，一只穿到小学二年级末，我实在穿不上了，才依依不舍地包了起来。

      虽然，从那以后，我走进城市，再也不穿那件衣服了。但每当妈妈偶尔翻晒衣服的时候，就会看到那件小衣服。妈妈告诉我说：你不管走的再远，干了多大的事，都不要忘记舅舅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