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晚上九点多钟。筱月泡在浴缸里，只露出头来。低眼看着水下自己的胴体，她懒得去擦拭，甚至懒得动一动手指。她好想好想喝酒，可又懒得叫菱子给她倒杯酒。直到水温渐凉了，她才穿上宽松柔软的浴衣，走出来。

      这是一幢两层的别墅。小保姆菱子二十出头，虽是农村出来的姑娘，却是懂事也很乖巧听话。她见筱月出来，急忙走到跟前听候吩咐，看筱月半天没言语，径直朝小吧台走去，她便随即进入洗浴间清理。

      筱月在杯中倒层红酒，品了一口，突然好似想起什么事来，直奔书房。她放下高脚杯，弯腰从书架的一个抽屉里翻出一个陈旧的小本子。

      卧室里，她换上睡衣，钻进被窝。酒杯搁在床头桌上。这是她二十年前的一个日记本，写满了当年对剑飞的思念……。往事不堪回首！她又喝口酒，脸庞竟泛出红晕。她从日记封皮夹缝摸出一张纸来，那是当年肖范酒后写的那首诗。本来是要还给他的，后来遗忘了。她展开纸笺，反复看着，陷入了遐思……。

      当年她只是把肖范当作最好、最值得信赖的朋友。然而，自从剑飞从南方S市回来之后，肖范却悄无声息而去，带走了他的歌声，带走了两年的友情。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肖范走后会有巨大的失落感。难到自己对他动过心吗？

      今天，她就差一点和肖范相见，那会儿她为什么心跳得速度加快！他是否结婚？他有孩子了吗？突然，筱月眼里流出了两行泪水……。她拭去了泪水，长长的舒口气。还是不见了吧！留在记忆里也许更美好，为什么一定要见呢！

      就在这时，枕边的手机响了。是韩星挂来的。筱月接起电话：“喂，韩星，我是妈妈。”那边的女儿声音很大：“妈妈，我喝酒了，我在肖老师家里……”筱月急了：“你这孩子，怎么到老师家喝酒！太不懂事了！”

      ＂没有，我和闺蜜在外边喝的！我要向老师道歉！你知道肖老师多忙吗？…＂

      筱月心思更乱了。可她不知道怎么对女儿解释！肖范就在韩星的身边，他会怎么想韩星的妈妈？就在这时那边电话断了。她想着，该不该回挂过去，正自想着，有人敲响了房门。她以为是菱子有事，便高声说了一句：“进来！”她撂下手机，顺便把日记本塞在枕下。

      走进来的是剑飞。

      自从上次意外发现，她感觉到剑飞极有可能和艾霓生了一个男孩，她便推说自己身体原因和剑飞分房睡了。这不奇怪，很多时候剑飞都独自住在‘東華集團’旗下的酒店客房里。剑飞皱皱眉头，没有说什么。

      “你不是说过几天才能回来吗？”筱月略显差异的问。

      剑飞穿件雪白的衬衣，发型整齐，明显有了中年人痕迹。一副疲倦的神态。他坐在一张椅子里，说道：“公司出了点事，两个副总处理不了。还有韩星也给我挂了电话！一下飞机，去接我的小陈说，你们幼儿园也出事了。别的倒还好办，就是韩星要去X城的意愿，我想和你商量商量——怎么办才好！”

      “你是什么意见？”筱月一脸困惑的问。

                        （八）

      剑飞心底爱筱月，从未改变。但他一直也感觉愧对筱月。内心愧疚折磨着他，他无法向她诉说，却意识到一种可怕的心里距离正在缓缓的拉开……。他已经琢磨不透筱月的全部心思了！他很后悔在没有征寻她的意见情况下，为她办理了病退休养手续，夺走了她的第二个工作。那一晚，筱月默默哭了很久……。后来，为了补偿这份伤害，他在女儿考上大学后，为她开办了‘公爵’幼儿园。看着整天无语，手里钩织着绒线的筱月，他只能尽力做到让她满意了！

      艾霓是他生命里的第二个女人。虽然心里曾有过怨恨，但她补偿了他，并全力助他最终建起‘東華集團’。他更多的是感激，如果没有遇到她，或许他只是一个打工者，也可能最后落败而归。那样的话，他又能给筱月带来什么呢！在与艾霓相识五六年后，他的公司如日中天……。

      那天晚上，在艾霓的别墅里，他和艾霓都喝了很多酒。她是一边流着泪，一边笑着讲着自己的经历。她二十几岁就嫁给了一个长她一半年龄的香港富商。富商的子女给出的条件就一条：不能要生育孩子！她咬着牙答应了！天有不测风云，结婚的第五年，富商因心脏病突发离世。她分得了一定资产和一家在S市的公司。此后，她用自己的精明才智，利用一定的人脉关系，在商场终于站稳了脚跟……。

      就是这一夜，剑飞似在幻梦中接受了他生命里的第二个女人…。天亮时，他醒了。第一个念头就是，他对不起筱月！艾霓光滑圆润的胳膊依旧搂在他的身上，他想把她的胳膊拉开。艾霓娇软的呢喃“你后悔吗？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就爱上了你……”。剑飞还能说些什么呢！他失神看着空间一个点。“我好想好想…要一个孩子！…”

      几年后，艾霓以四十岁的大龄，剖腹产下一个男婴。她躺在病床上，很憔悴的低声道：我一个人会把他养大的！我知道，筱月是你一生的爱！我在夏威夷买了房产，将来我会移民那里……。艾霓只比剑飞大四五岁，此时竟显得有些苍老…。

      ………

      剑飞明显感觉到了筱月的冷漠。她靠着床头，娇弱的身体惹人爱怜。他有点不敢正视她的微露的身体。

      “我看还是顺从韩星的意愿吧！出去闯几年，历练历练，将来，回来接手公司。”

      筱月本以为剑飞不会同意韩星去X城。然后再想办法劝说韩星回心转意。没想到他竟支持寒星去历练！她忍不住急了。

      ＂你知道吗，X城的环境不适合一个女孩子去闯。与其那样，不如带她去南方S市去见识一下大都市…！＂说到这里，筱月又联想到了当年剑飞撂下她，独去S市的一幕又一幕……。她又心痛了。脸上暴露出痛苦的神情。

      “可是，韩星脾气性格你是知道的。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剑飞愈显疲惫，他多么想上床躺一会啊！

      “剑飞，你什么意思啊？”筱月由于激动，胸口一起一伏的。“不管怎么说，这次，我决不能让韩星远离我的视野！”筱月忍不住抽咽起来。

                          （九）

      这是一座位于省城花园街、临江而建的高层建筑，透过8楼的窗户可清楚的看到江面的游船，看见滾滾东去的江水。筱月望了一会儿，猛然记起了《一江春水向东流》里的歌词：＂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电影男女主人公她记忆犹新。此时她的心情五味杂尘。

      韩星考入师范大学声乐系后，剑飞就买下了这套住宅。最初的半年里，筱月几乎就住在这里。每天她弹会儿钢琴，（还是结婚前剑飞给她买的那架钢琴。有了韩星，她就开始教女儿练琴。后来剑飞请了专业钢琴教师，她基本没再碰过。省城买下住宅，剑飞想换架新的，她没同意。）然后就是无休止练起钩针来。有时钩了一半不满意，便拆了重来。直到剑飞说开一所幼儿园，由她来管理……。那时，菁菁正面临艰难的时刻，丈夫刘英虽能下地走动，却失去了劳动能力。机关幼儿园受到冲击，严重不景气，很多家长都把孩子送进私人开的幼儿园。筱月向菁菁提出合办幼儿园后，菁菁考虑再三，决定下来和筱月一同创办。‘公爵幼儿园’挂牌了！菁菁一心在想着刘英意外受伤，剑飞拿出的十万元救命钱，对她来讲这是莫大恩情，她一定要偿还的！（那会她几百元的工资怎么可能还上这笔欠债？）去年底，她把十万元如数还给了剑飞和筱月。筱月和剑飞坚决不肯收。菁菁说：这是我做人的底线……。

      筱月是上午到的省城，她让小陈直接返回了，她说要在省城住几天。她在超市买了一条江鱼、一只肘子和一些青菜。他记得肖范喜欢吃肘子。当年有一次，肖范的姐姐送来一只烀熟的肘子，他拿到筱月宿舍，并叫来了菁菁。见两个女孩子无从下手，他挠着头笑道：我把它切成片蒸一下更好吃…。果然，肘子的香味至今让筱月难以忘怀。

      内心的波澜平静下来了。她准备一会肖范来时直接告诉韩星，肖范是她二十余年前的好朋友。她要请老朋友来家里吃饭。一切准备就绪，只等韩星的电话……。

      门铃响了。筱月一边应着，一边快步去开门。她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

      前天晚上，她与剑飞聊了一个多小时。她看出剑飞有留在她房间的意思，可最后她还是推说自己很累、身体不舒服拒绝了。剑飞默默走出房间时，蹙着眉头，轻轻叹了口气。那一刻她的心一下子软了……，如果他回过头坚持一下，她一定会接纳他的！

      进门的是佳佳，身后也没有人。

      “阿姨，就我一个人。”佳佳就是韩星挂在嘴头的闺蜜，筱月见过几次。“怎么就你一个人，韩星呢？”

      “阿姨，韩星叫我先过来帮忙。肖老师参加一个学术会议，韩星等肖老师开完会一起过来。”

      佳佳是个直言直语懂事的女孩。筱月拉着她手坐下。“阿姨都准备好了，来，跟阿姨说会儿话”。筱月问她，马上要毕业了，有什么打算？有没有男朋友等一类话题。佳佳回复说，可能要回家乡当音乐教师，她没有男朋友，说时竟脸红了。她没敢说曾经谈了一个月恋爱的事。那个同学哪样都挺好，就是小气点。韩星在中间硬是给搅黄了。

    筱月又问：“我们韩星交男朋友没有啊？”

    “围在她身边的男生可多了，她一个也看不入眼。她说，她宁可单身一辈子，也不随便将就一个。”

    筱月陷入了沉思……。韩星这孩子格外任性，可别是……。直到佳佳叫了声阿姨，她才回过神来。“哦，佳佳，你先吃个水果！”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