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吃早点时，筱月和女儿韩星靠着窗户坐成对面，她为打了女儿心疼，认真的端详女儿粉红的小脸。司机小陈坐另张小桌。她略显不安的低声说道：“都是妈妈不好，不该动手打你。你不怪怨妈妈吧？”韩星嘴里吃着可口甜点，晃了晃头。此时韩星脑子里更多的是闪动另一个念头。半夜她翻身醒来，看见妈妈十分认真仔细的翻阅那本《戈壁人生》，似乎还用纸巾拭着眼角，她只感觉奇怪。后来她便又睡着了。

      “韩星，你也成人啦，这件事再容妈妈想想，好吗？”韩星又点了点头。“妈妈有话想问问你，是不是受到那本《戈壁人生》的影响，你才做出了一定要去X城的决定”？

      “还是有些影响的”，韩星实话实说。

      “你了解《戈壁人生》作者这个人吗？”筱月此刻多么想啊，在女儿嘴里听到知晓肖范的近况！不为别的，她总感觉这辈子欠肖范一个重重的‘谢’！

      “当然了解！”韩星突然神彩飞扬。筱月到是吃惊不小。“我们肖老师是学院很有名气的副教授，是省书法家协会、摄影家协会的会员，出过好几本书。上学期他给我们讲了几个专题，有‘音乐与美’，有‘音乐与人生’，他讲的超棒！同学们都喜欢他。我和闺蜜还去到他家里求教…，他人可好了！给我们拿水果…，一点架子没有。他给我们讲了他在X城许多有趣的故事。前几天我们去他家，他赠给我和闺蜜一人一本他最新出版的《戈壁人生》。我们已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啦！”韩星只顾喋喋不休的讲，全然没注意到妈妈神情变化。“妈妈，你怎么啦？”

      “唔，我在听你讲。”筱月回过神来。她有一连串的事情想问，——他的身体怎样？他的家庭状况怎样？可她不知道怎么一项项问出口！况且此时她思绪混乱，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韩星根本不知道她与肖范曾经的交情。她决定暂时不说给韩星。

      筱月从韩星入学，差不多每个学期都无数次来省城看女儿。为此专门在花园街买了套住房。她也非常熟悉女儿的几位教声乐的老师，并与几位教师交往甚厚。万万没想到这一次，竟意外得知了肖范的下落。心里是喜是忧还是……她说不清楚。

      “我想见见你们这位肖老师！”筱月不禁脱口说道。随即补充一句，“想听听他对你去X城的看法，好吗？”

      韩星似乎感觉肖老师一定会占在有利于自己一边，来说服妈妈。急忙说：“好啊！肖老师一定会来。”她心里明白肖老师把自己当女儿一样，每次她去肖范家里，他都是那么亲切，也多次问过她家里的一些情况。他一定不会拒绝的。韩星看见妈妈桌前碟子吃得空空，把最后半杯牛奶也喝净了。她第一次看见妈妈一次吃这么多食物。

      “妈妈，我去学院了。中午，不，顶多晚上，我就能把肖老师请来！”韩星站起身，挎上小背包，转转眼珠。“还是把肖老师请到花园街家里吧，那样更随便些”。筱月看着女儿的背影嘱咐。

      筱月突然不安起来。是不是有点过于匆忙了。二十年后的相见他会认出自己吗？想到这里时她突然生出个奇念：去美容院把发髻放下来……。她竟不知所措得渗出一丝紧张和羞涩。

      小陈送韩星去学院回来之后。筱月不知道该先做什么。到是小陈提醒她，昨天约好了去中医诊所针灸。她才猛然想起。说道：我们去诊所。

      坐在大吉普里，筱月似乎安静下来，整理着思绪。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她看了一眼屛幕，是菁菁。她把手机放到耳边。“什么？严重不严重？……好，好的！我现在立刻回去……。”她神色骤然变得严峻起来。

                            （五）

      筱月和菁菁如同亲姐妹一般。结婚第二年，韩星出生，赶上韩剑飞去南方，菁菁和刚恋爱结识的男友在医院忙前跑后。韩星四岁时，有次夜里突发高烧，当时剑飞正在国外考察，又是菁菁带着身孕反应身前身后照顾着。筱月感激在心。她让女儿认菁菁为干妈，韩星小时嘴甜一口一个干妈的叫。到了读高中时突然不叫了，改称菁菁阿姨。筱月说：菁菁阿姨是你能叫的吗？韩星回道：我就喜欢这么叫。菁菁笑着圆场：行了，叫什么都好，只要不差辈都可以。

      就是这样一个好姐妹，却遇到了人生的第一个难题。菁菁男友叫刘英，是一国营企业的技术员，性格内向，不善言谈。菁菁总是主动约刘英见面。筱月庆幸菁菁找到了如意的伴侣。谁知第二年企业改制，刘英工龄买断，单位给了两万元钱，从此没了工作。刘英上有父母、下有一弟一妹还未成年，只有刘英父亲百十多元的退休金。家庭一下子陷入了生活窘迫。

      这时候，剑飞说了一句话，劝菁菁跟刘英断了恋爱关系。菁菁几乎是剑飞唯一认可的筱月朋友，韩剑飞也是为菁菁将来的生活着想。然而，菁菁坚决的说：我不会的！筱月都吃惊的佩服菁菁的豪气。菁菁结婚了，虽然清贫，但她是快乐的！

      然而，生活就是这样无情。就在他们结婚十周年那天，一场厄运降临。刘英给一家私人企业打工，可能是心里急着给妻子买点礼物，也可能是疲劳过度没留意，他被重重的钢铁砸在了后腰背上……。

        筱月和剑飞最早赶到了医院。剑飞说了一句叫筱月感动数月的话：找最好的专家大夫，钱不是问题。他当场拿出十万元钱递给菁菁。最初以为刘英至少会终生瘫痪，没想到半年之后刘英竟能下地了。而那时也正是筱月第一次动了离婚念头的当口。筱月不敢想象那些艰难日子，菁菁是怎么挺过来的！

      大吉普直接开进了急救中心。筱月心急如焚，手机也忘记在车上。

      急救室门前见到了菁菁：“怎么……怎么样啦？”由于走的急，筱月有些喘不过气。

      “已经无大碍了！筱月姐，你坐下，不用急了。刚才护士出来说，孩子卡住的异物取出来了！”菁菁顿了顿又说道：“现在医生正在后期处理。”

      筱月松软的身体几乎是瘫在长椅上。

      原来，筱月与菁菁合办了一所幼儿园。筱月是园长，但她过问的事情不多，许多事她都让菁菁自行决定。这天早上，一个小班的幼儿手心里握着一个玩具零件，到了幼儿园。家长没有发现。当老师检查时，那孩子却把小部件一下塞进嘴里，老师发现，就走过来，没想到孩子可能是紧张的原因，竟往肚子里咽，结果卡在喉咙中。正好菁菁每天都查看各个班级，听到声音立即赶过来，马上呼叫120……

      医生说，发现早，处理也很得当，送医及时，否则不堪设想。

      幼儿家长赶到医院时，情绪格外激动，对菁菁十分无礼。菁菁的承受力很强，她反复说道：抢救孩子最紧迫，请你们冷静，不要再干扰了！筱月见到了幼儿家长，两个家长倒毕恭毕敬起来，一连说着自己的不是。他们知道筱月是本市民营大老板的太太。

      筱月正色说道：不管怎么说，孩子在幼儿园出现安全等问题，我们都有责任。孩子所有医疗费用都由幼儿园出。而且拿出五千元做为补偿……。

                            （六）

      一切事情处理妥当后，已是下午一点多钟了。公爵幼儿园旁边不远处，有一家快餐粥铺，筱月和菁菁都喜欢喝营养粥。司机小陈说他回公司，不一会又返回来，手里拿着筱月忘记在车上的手机。

      手机里有好8个韩星打过来的未接电话。在返回的路上，筱月给韩星拨了电话，对方关机。筱月马上拨打过去，那边的韩星嚷起来：“妈！怎么搞的？不接电话，害我出糗。肖老师到了咱家，你却不在。到饭店找，说你们结账走了！……你让我情何以堪啊！”筱月竟一时无语，半晌才说道：“这边出了点状况……”没等筱月说完，那边韩星又道：“啥情况也得守信用啊！”

      “你这孩子得理不饶人！好了，好了。我后天就回省城！你跟肖老师解释一下。”

      “我怎么解释啊，你亲自来解释吧！”

      筱月很久没有和菁菁坐下来细聊了。两个人无话不谈，只是这一阶段菁菁的儿子晓兵面临着高考，筱月不想占用她更多陪儿子的时间。晓兵也是争气，极少让菁菁操心。不像韩星扎不下心思学习。为此，在高中阶段剑飞通过关系，把韩星送到了D市一所实验中学。那会儿，筱月有时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不放心女儿，便到D市去陪读，又陪着去练琴。就在那时，剑飞给筱月办理了退养（有几年机关可以办理退养，工资待遇不变）手续。筱月怒了，难到她的一生自己不能做主吗？就是这一次她动了离婚的第一次念头。这之前她也认定了剑飞和南方的那个合作伙伴艾霓决不是一般关系，她在他口袋里发现了两张飞往夏威夷的机票。

      筱月有一肚子的话想对菁菁讲。

      菁菁已经四十出头了，可能是岁月的打磨吧，显得格外成熟厚重。她能看出筱月又要说什么啦！所以她也不急着去吃饭，静静看着筱月。

      “你一味的看我干什么？”此时筱月的心思转到了肖范身上，她一时不知怎么说起。“这次去省城我意外知道了肖范的下落。”

      实际菁菁已感觉到，在筱月急急返回的这几个小时里，她暗中发现筱月身上细微的变化，她好像格外有劲头。与出事的幼儿家长谈话时有礼有节，也很果断干脆。眼光还溢出别样的光彩。刚才听到她电话里提到‘肖老师’，不禁让菁菁也联想起来。

    筱月原原本本讲着她了解到的事情。

    菁菁认认真真听着筱月的述说。

    “唉，那会儿要是真见到他，还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对了，我还拍了一张照片呢。”筱月打开手机，递给菁菁。

      照片是《戈壁人生》封面翻拍的。肖范戴着眼镜微笑着，只是脸上皮肤不象年轻时那么光滑。菁菁清楚记得筱月向自己提过，把肖范介绍给她。当时她只是笑而不答。她似乎那时就感觉到筱月的内心变化。在那两年的时间里，她见证了肖范用心对筱月默默的关怀。当时菁菁住在幼儿园里，她常能在筱月宿舍房间见到肖范。后来都混熟了。她深深懂得，肖范对筱月的关心与对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那么，下一步……？”菁菁试探说道。筱月跟她说过，曾经动过离婚的念头。

      “还能怎么样！让他劝劝别让任性的韩星去X城。”筱月突然好像从梦里醒来。“快吃吧！粥都凉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