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那年,我被医生确诊为“无肛”(肛门闭锁症,无法像常人一样正常排便)。病情严重,被儿童医院下了病危书。在痛苦边缘挣扎数日的父亲,把我抱到了老年康复中心。我知道等待我的是死亡。
我被另一个大姐姐偷偷抱回医院救治,饱受沧桑和舆论煎熬的父亲,含泪点头答应手术。他知道,他刚刚出生的女儿还那么小,就要在手术台上与痛苦和死神进行一次次较量,他害怕,他担心,他忐忑,他无助。
第一次手术成功了,父亲的脸上多了一些色彩,但更多的还是他对我未来的担忧。接下来的几期的手术也依然像一道道鬼门关。折磨着我,恐吓着父亲。
勉强小康的家庭被我几台手术下来消耗无几,幸运的是,还有爱心组织的捐赠和帮忙。
我该上幼儿园了,因为身体原因,被好几家幼儿园(私营)闭门。终于找到一家幼儿园接受我,父亲却要再三嘱咐老师多多关注我,工作忙的他,也一天往幼儿园跑好几次。
在父亲老师的操心下,我顺利上小学、初中、高中。
虽然手术成功了,但是一直伴随的后遗症和从不敢断开的药,令我痛苦不堪。
每当体检的时候,我总是不敢掀起上衣,肚子上一道道疤痕仿佛成了我一道过不去的鸿沟。我怕被体检医生问病史,我怕同学们知道我的曾经而嘲笑我。因为我想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喜欢可以喜欢的人,可以有朋友,可以开怀大声的笑。
然而命运是不公的,我只能偷偷喜欢着他,因为我知道我配不上他,也无法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结婚、生子。也无法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我在随时担心着,我的生命哪天就戛然而止了。
因为日夜操劳与担心,年老的父亲在我十八岁这一年去世了。
他最放心不下的是我,我哭喊着,也希望下辈子他可以有个身体健康的女儿,不用再日夜煎熬,不用时时担惊受怕。
很多时候我会在想,如果我的生命当时就结束在摇篮里该多好,我就不用体会病痛难熬,心理折磨,我的亲人也不必付出比常人多几倍的精力日日为我忐忑不安。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但活着的意义是让自己和家人更开心和快乐。如果我的存在让他们一辈子痛苦,如果我的活下来,让我体会到的只是自己是异类,我宁愿选择死去。
那些用道德的名义告诉当事人,“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的爱心人士,这样的爱心绑架,真的像一把痛苦的枷锁,活生生的套在了当事人和他的家庭身上。
自认为拯救了一条生命,可是代价却是包括这个孩子在内的整个家庭的痛苦。
这个社会,道德绑架的事件层出不穷,当看到某某明星在三亚举行盛世婚礼时,微博底下的评论亮了“不就举行个婚礼吗?至于这么大排场,把这些钱捐给贫困山区多好啊”;当芭莎慈善晚会结束后,“某某明星赚那么多,只捐了100w”;又或者,公交车上越来越多的让座是应该的,不让就该挨打。
为什么我在这些善良和道德的背后只看到了浅薄和无知?
真正的善良,是在为大家谋福利的同时不伤害任何人的利益;真正的道德,是在拯救弱者时,可以为他和他的家庭多考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