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不见碧穹
树林里，朱图和柯洛并肩而行，树上的叶片被山风吹动，发出轻快好听的声音，除此之外，整座树林都很安静。
这师徒俩人极有默契的没有说话，像是并不愿意破坏山林间难得的静谧，松软的泥土上留下两串脚印，铺展向外。
“老二，下次什么时候出去？”
快要走出树林的时候，朱图停下脚步，转身问道。
柯洛不假思索便就答道：“鹿山宴过后吧。”
“嗯。”
朱图点了点头，显然早就猜到了会是这个答案。
“今年的鹿山宴不同于往年，会有许多以前不曾参加过的势力到场，甚至那几个多年没进京的家族也会过来，想来场面会很热闹。”
“毕竟明年会有好几件大事，他们提前过来做些准备，也是能够理解的。”
柯洛看着汴都城的方向，目光悠远。
朱图淡淡瞥了眼自己这个二徒弟，他知道，对方望的并不是汴都，而是汴都以北的地方，他的心思，始终都在那片北方战场。
差不多快十年了呢，朱图分外感慨的想着。
沉默了一会儿，朱图目光忽然落到地面上，心神一动，轻声开口道：“老二，你看这树叶像什么？”
柯洛闻言也将视线转移过去，顺着朱图目光所向，看见了地上的一片树叶，应该是被雨水冲刷而下，尚还泛着浓郁的绿色，树叶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相比起周围那些渐要枯萎，已经被泥土埋去了大半身子的树叶来说，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这树叶只是一片普通的树叶，它有自己的始与终，并不会像其它任何一片树叶，虽然最后都会归于泥土，但过程也不会完全相同。”
柯洛不知道师尊想问什么，他只是将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嗯，你捡起它来看看。”
依着朱图所言，柯洛俯身捡起落叶，一丝不苟的认真观察着。
朱图轻轻笑了笑，摇头说道：“不是这样看，你将它举在眼前看看。”
柯洛依言照做了。
“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树叶，天空，云朵还有大山。”
朱图微微颔首，“那你再凑近点看看。”
柯洛将树叶放在眼前，朱图再度问道：“这下，你还能看见什么？”
“只能看见树叶了。”
“很好。”
朱图满意点头，从柯洛的手中将树叶取过来，轻笑道：“其实，如果再凑近点看，你会发现自己连树叶都看不见了。”
柯洛剑眉微皱，眼神中露出思索。
“天下万物，不管你看不看得见，它们一直都存在，而作为一个有思想的人，想不想看，则是取决于我们自己，一叶障目，看似是蒙蔽了你的眼睛，实际上，被遮蔽的是你的内心，因为树叶在面前，因为我让你看树叶，所以你的眼中就只剩下了它，而在它的背后，却还有整个世界。”
朱图的声音很轻，落在柯洛的心里，却震起了千丈波澜，他的眼中不由泛起一阵强烈光芒。
柯洛面向朱图郑重行礼，而后站起身，平静说道：“师尊，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朱图望着他坚毅的表情，开心笑了。
“那你还会去冰原战场吗？”，朱图将树叶递给他。
“去！”
柯洛语气坚定得毋庸置疑，他遥遥望着北方，沉声说道：“不过，是为了其他的原因。”
柯洛迎着阳光，将手中树叶缓缓举起。
......
竹屋内。
宁洺紧紧盯着常风，后者举起黑棍，高深莫测的笑道：“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当然！”
“偏不告诉你！”
常风哈哈大笑，他站起身，将黑棍扔给宁洺，“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能够看破我的阵法，嘿，今天不从你身上挖出点什么东西来，我可就亏大了！”
宁洺抬起头，表情变得难看，不是他不想解答常风的疑惑，实在是就连他自己也并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让他告诉常风，没有其他原因，就是能看明白？
宁洺深吸了一口气，认真说道：“四师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其实我以前也不清楚自己有这个能力，直到那天看见了你的阵法，我才忽然发现，自己能够看清你的每一个动作，并且知道每一道符纹代表的意义，这是一件没办法表达的事情，看明白了就是看明白了，虽然很莫名其妙，但事实就是如此。”
宁洺没有办法，只能将事实原原本本告诉常风，不管对方相不相信，但事实就是事实，不用掩饰。
听完宁洺的解释，常风先是一愣，接着，笑容完全收敛了下去，表情变得很是严肃，眼中露出了一种宁洺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郑重目光。
常风盯着宁洺，一字一句的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何必骗你！”
“唉！”
在宁洺惊愕的注视中，常风突然颓然坐到地上，仰天长叹道：“天道不公呐！”
宁洺面上露出疑惑，小心翼翼靠近他，轻声问道：“四师兄，何事惊慌？”
常风一把抓住宁洺衣袖，神色激动的说道：“小师弟，今后你这双眼睛就是我的了！”说完，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大笑起来，状若疯癫。
宁洺闻言一副见鬼了的模样，吓得连往后退，可是常风死死抓住他的袖子，令其挣扎不脱，宁洺涨红了脸，大声说道：“四师兄，你放开！”
“我不放！”
“放！”
“不放！”
常风全然一副市井无赖的样子，嘻嘻笑道：“小师弟，别以为就只有你会玩这种手段，师兄下流起来可是没边的，俗话说得好，不怕流氓有文化，只怕文化人耍流氓！”
宁洺猛地一瞪眼，抄起黑棍就要往常风脑袋上砸去。
“来呀来呀！朝这里砸！”
常风非但不避，反而将脑袋凑到黑棍下面，望着宁洺笑眯眯说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自己身体里到底被塞了团什么吗？”
宁洺手臂僵在半空，手中黑棍一动不动杵在那儿，常风得意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将黑棍拨开，“小师弟呀，和师兄玩，你肯定是玩不过的。”
宁洺将棍子收回，一脸平静道：“我只是尊重你为师兄，换了其他人，方才早就敲了下去，不揍到你服不让你开口。”
常风当场怔住，然后一边鼓掌一边赞道：“师弟乃同道中人。”
“师兄请说吧。”
宁洺和常风相对坐下，他满是渴求的望着对方，这位见识渊博的四师兄如今是自己唯一能够寻求帮助的对象了。
常风双手搁于大腿上，手指轻敲，缓缓沉吟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猜对，待会还得你配合我一下。”
听完常风所说，宁洺眼中升起一丝希望，常风望着他清澈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与疑惑，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宁洺此刻面对的真正问题到底是什么。
一叶障目，不见碧穹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