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看电影《黑镜子》第三季，很精彩。孩子不停地凑上来跟我说话，诸如她的刘海长了，她的一件衣服不见了云云。我耐着性子应付她，让她去剪头发，又提醒她去收拾书包。看到她并不去做那些事，而是在我身边转来转去，又一次想要凑上来的时候，我心头火起，说：你别过来。我在看电影，不想被你打扰。孩子马上缩回去，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躺在沙发上继续看电影，但是注意力不能集中。想起孩子刚才有些受伤的样子，心里莫名不安。知道自己刚才的语气并不激烈，但是确实是不悦的，而且冷漠。于是放弃电影，想走到孩子房间去跟她谈一谈。

手机搜了一下解决问题的七个步骤，又回想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我走进了她的房间。

从道歉开始。

我拉她的手：刚才你想跟妈妈说话，妈妈对你态度不好，让你觉得很冷漠吧？对不起啊小毛！

青春期少女委屈地嘟着嘴，但一直让我拉着她的手，并不反抗。

我觉得她的情绪还算平稳，可以继续谈。

我想用你句式，可是不确定她刚才的感受，所以问：你刚才是感觉无聊，因为你已经做完了自己会做的作业，你希望能有人陪你，是吗？

她点头，有点应付的样子。

我：或者是你觉得不安，因为你的作业还有一些没完成，你希望得到帮助和安慰？还是你看到爸爸妈妈都在沙发上看电影，你觉得很羡慕，也想和我们一样放松一下？

我注意到我说不安的时候她的眼圈有点红了。我说完后她整个人向后转，让自己面对墙角，然后低声说：是不安。

我知道她说的是真实的感受。她常常在说自己真实的感受的时候害羞。

我对着她的背影说：嗯，我有时候也有这样不安的感受，比如刚才。同时，我刚才很烦躁，因为我看电影的时候被打断了3次，我希望我的生活有自己的空间和自由，而不是时时刻刻围着别人转。我也感到失望，因为你不没听妈妈的建议早点把作业做完，你不愿意整理书包，也不愿去剪头发，要是我们家的每个人都能负责任地对待自己的生活该多好！其实，我也觉得很无助，因为我真的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能让你积极地去完成作业，收拾书包，剪头发，我真希望我可以不用总是为这些事情担心。你能理解吗小毛？

她冲着墙角点头。

我：所以现在我们来想想怎么解决这些问题好吗？我们不互相指责和批评，妈妈也不会生气或不高兴，我们就聊聊这些问题应该怎么办。（点头）那你能不能转过头来了呢？这样面对面聊天，比较互相尊重。

她不自在地把头转过头来，说：那我可以到床上去跟你聊吗？

我：可以。

我走到床边。她爬上自己的床，躺下来，拿被子遮住眼睛，说：明天要上学了，我心里不踏实。我还有一些作业没做完，最近数学很难的，我get不到点。老师讲得太快了，同学们都反应特别快，我总是跟不上他们。特别是应用题……考试也考得不好……

我：所以你的作业需要帮助，是吧？

她：是的。

我：好的，吃饭后妈妈来帮你，我们一起把不会做的完成。

她点头，仿佛松了口气。我把她盖在眼睛上的被子拿开，看着她的眼睛确认：好吗？

她也看着我的眼睛说：好的。

然后我又帮她用被子盖住眼睛。

然后我们都笑了。

我：那我们再想一想，今天晚上我们还要做什么呢？我要做饭，还要洗碗。

她自己把被子从眼睛上彻底拿开，说：我还要整理书包。

我继续问：还有吗？

她想不出来。

我：妈妈帮你补充一下，你还要洗澡吧？

她：对。我最喜欢洗澡了！

我：什么时候洗呢？

她：随便。

我：因为你不喜欢吹头发，所以可以现在洗，这样上床的时候头发就干了，不用吹了。

她：对！

我：那我们现在就行动吧。等我们把自己计划的事情都完成了，心里就踏实了，不会觉得不安啦！

她想了一下，微笑说：其实，把要做的事情计划好，心里就有点踏实了。

我心有戚戚，想起每次备课充分上课前就心情比较轻松：对啊，就是这样。我去做饭了。

她：我能在床上再躺5分钟吗？不是心情不好地躺，就是这样再躺五分钟。

我忍住说“不行，马上就去洗澡”的冲动——按照正面管教，孩子有权决定自己什么时候行动，不影响和伤害他人的大多数行为和愿望（毕竟现在行动和过一会行动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实质差别，不值得为此较劲）都需要尊重——回答：好。然后离开了她的房间。

我进了厨房，一边做饭一边关注她房间的动静。她房间静悄悄的，我真担心她睡着。可是我忍着没去敲门。

过了一会，她自己从房间里走出来，走到卫生间去洗澡了。

她躺了肯定不止五分钟，但我还是很高兴。因为她是自己走出房间的，而不是在外部压力下被迫选择行动。她正在用她自己的力量掌控自己，并且理解行动的意义。

她洗澡，吃饭，然后我给她听写，又讲了数学题。顺利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