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生中,我也曾幻想过自己凤冠霞帔大婚那日的场景,这样的场景应该唯善唯美,应该独一无二,应该是我的心上人深情款款,拉着我的手对星辰日月许下今生白头。
今日,恰巧大雪如约而至,恰巧我的心上人也丰神俊朗,也恰巧,我们同在这雪地里走着,走着,走着便白了头。
但,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瞧见他了罢!他一定没有瞧见我,他此时手边眼边都只有他的美娇妻-昭阳。
昭阳,今日可真美啊,这世间果然新嫁娘才是最光彩耀眼的。
万千青丝绾了繁琐的百鸟朝凤髻,彰显了她身份的尊贵。发髻之上缀了珠翠龙凤冠,四条金龙祥云微托,环了中间被众多牡丹花瓣倚着的双凤和鸣。金冠前缀了一席滚圆的南海珍珠,个个一般大小,通体浑白作了流苏遮面。流苏下的那副脸蛋显然也是精心扮过的,粉肌胜雪,青眉远黛,只是那双凤目清严冷俊,没有新嫁娘的娇羞幸福,却大有傲视天地之感。
我从未见过陈誉穿过红色,见惯了他平日的素色长袍,心思深沉缜密,今日一席大红喜袍竟比平时的素净颜色更适合于他。这喜庆的颜色称的他面容姣好,也更显现的活泼了几分,这才是他原本年龄该有的神色!
风雪中的一对璧人啊!一步步牵着手走在绵延无尽的红毯之上,接纳着众朝臣的朝拜与祝福。
“单看这对璧人也着实让人赏心悦目,不愧是天作之合啊!”
“这次多亏昭阳公主大义,咱们轻而易举得了安国不说,还摸透了凉国的底细,咱们陈国一统天下指日可望啊!”
“听说这昭阳公主天生凤命,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咱们新帝。”
听着身边众人压低了声音纷纷议论着,我突然觉得自己站在此处,格外唐突,但陈誉,我苏倾便是这样,爱一个人只会倾尽全力,竭尽一生。你若不爱,直言即可,何必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就要这样无情抹杀。
正当我心灰意冷,黯然神伤时,师父靠近我,声音微不可闻,却又无比镇定人心,“倾儿,这世人常是见风使舵的居多,今日昭阳大婚,他们千般恭维,他日若是你与誉儿结为连理,他们也自有新的说辞道喜。所以,他们的言论听听也就罢了。”
师父这番话说的何其豁达通透,也让我心酸无比,“师父,对不起……”
我这神情倒有些让师父意外,看着我低头不停捋着裙上的褶皱,很是包容善意的笑道:“又有什么好说对……”
师父一句话未说的齐全,我已使了轻功腾出了人群,今日的北风算不得凛冽,我见过最凛冽的风雪是在邵戈,我见过最暖的风雪也在邵戈。如今的风雪层层中,我穿着一身火红裙摆凌空而起,像一只绝望的蝴蝶扑闪在雪中,浑身凉意透骨,因为不知未来,所以觉得害怕,甚至恐惧。
人群中惊起一阵阵惊呼,远处已有持金刀的护卫训练有素的调遣而来,我的恐惧不是来自他们,我不怕死,我是死过的人,但我怕在临死前身心还要千刀凌迟。
而这有权利凌迟的我的人,见到我直直落在他与昭阳道前。在凌空之中,隔着大雪纷飞,我与他四目而视,我看见他的眸中有惊喜,有疑问,有暗示,这些情绪汇在他的瞳孔中,映射出一个小小的穿红衣的我。我心里有些欣喜万分,定定的站在红毯之上,企图拨开风雪将他眼中刚刚的情绪看的更分明些。
可待我落定时,陈誉的眼中已没了刚刚的漩涡轮转,淡定的如一口千年古潭,散出阵阵寒气。昭阳看见我,也是无波无澜,只是挑了眉望了陈誉一眼。
远处的金刀侍卫也错落有致的赶了来,带头的那将领面如死灰,一个踉跄将头磕在地上,“臣万死,竟在今日出了如此纰漏……”
“待日后再说。”陈誉拉着昭阳转身便走。
“陈誉!”我连追了几步,挡在他前方,攒了心底所有的勇气绽出脸上的嫣然一笑,我颤抖着伸手向他,“陈誉,你还要不要我?”
“刚刚说了,日后定会找你。”陈誉心有不忍,这句终是向了我。
“陈誉,我们的情意还算不算数?”我不知为何,有些万念俱灰,我心知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陈誉要顾及皇家颜面,要顾及两国联姻,可我依然想问清楚,我们的情意还算不算数?
陈誉还未回答,他身边的昭阳挣脱了他的手,走到我面前,冷冷说道:“苏倾,今日我大婚,被你搅成如此,你可还满意?”
“不要胡闹了,你随谁来的,快些回去。”陈誉上前安慰着昭阳,却没顾到站在身后的我,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整个人摇摇欲坠,我脸上仍然僵着刚刚的那笑,似乎被风雪冻的太久了。
我缓缓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剑,周围的人立刻惊呼起来,“她身上有剑,是刺客啊!”
“刺客!刺客!”
陈誉凝神看了我一眼,摇摇头,与我相隔甚远,“苏倾,你若要杀我,也要等到日后,今日不行。”
我依旧惨惨淡淡的笑着,用尽力气举起短剑朝自己身上一刺。
“苏倾!”我听到陈誉,师父,还有人群中,人群中应是白宇哥哥的呼声。
“不要过来,陈誉,陈誉,这第一刀,斩断你我金桂树下初见!”我举刀向身上刺起第二刀,“陈誉,第二刀,还你邵戈救命之恩。”
陈誉站在原地不敢靠近,我身上的血透过火红的裙摆流向地上的白雪,这最圣洁的白雪与最炽热的鲜血融在一起,却是最泥泞的不堪。
我虽已神智恍惚,却依然决绝的刺了第三刀下去,“这第三刀,第,第三刀,陈誉,我们日后,天堂陌路,再见也是路人罢了。”
一句话还未说完,早已觉得天旋地转,这次,我再不希望自己活着,就今日死了也好,早日与娘亲爹爹,与苏城团聚。就今日死了也好,这样,陈誉,你是不是能记住我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