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江城里的饭馆喝“三江大曲”是有奖的,人民币叠好藏在瓶盖下面,旋开盖后查看中多少,面额二、五、十、五十元,最高是五十元。
“佳慧,你看我这手!”尤曼丽广告自己的手语言很特别,她高举起手自己先看,然后伸到司佳慧的面前,“还是手吗?”
“当然是手,手怎么啦?”
尤曼丽伸出另一只手,慢慢展开,手掌心上一个红色的塑料瓶盖,让司佳慧看,说:“瞅,浅绿色,瞅见没有哇?”
司佳慧是望见瓶盖里的绿色,问:“是什么呀?”
“人民币,五十元。”尤曼丽从瓶盖里取出折叠成很小的东西,展开,抻平整,放到嘴唇亲一口,亲出响声,“开瓶有奖,今天我的手气不错,五十元,最高奖。”
司佳慧这才弄懂是怎么回事。她说:“尤姐手气够可以的。”
“一瓶‘三江大曲’二十八元,我喝出五十元,白喝一瓶酒还剩钱呢!”尤曼丽沉浸在得笔意外小财的喜悦里,好半天才平静下来,五香狗肉已经端上桌,她说,“先吃点肉垫垫底儿,我们好喝酒。”
五香狗肉味道不错,尤曼丽吃东西没她说话那样豪爽,入口的东西咬下很小的一块,可以一口吃掉的东西她至少分三口。嚼东西也不张嘴,食物在嘴里慢慢运动,应该属于吃东西高雅层次。
司佳慧发现尤曼丽吃东西优点,心里感慨:“如今有些人吃东西可不讲究。”她想出一些例子:吧嗒型,食物入口可能香的缘故,猪吃食一样吧嗒嘴;打空腔型,腮帮子鼓圆,里边像是有气体,随着咀嚼发出咕滋声音;翻菜型,菜盘端上来,不停地用筷子在里边翻动,好像拾荒者在寻找什么;抖落菜型,夹起菜使劲抖落几下,要甩干似的;半途而废型,夹起菜没拿多远,再放回去;犹豫不决型,反复地选菜,到底还不知夹起哪一块;还有握筷子末端型、不停为邻居夹菜型……她一下子想出足足有二十几个不良不雅进食型。
尤曼丽吃下一些东西,脸色有了明显变化——健康的红颜色显现,人在健康的状态下心情多是阳光。她说:“‘三江大曲’好喝,别的酒我不喝,哪怕是那些名酒。”
喝酒上讲司佳慧是个小学生,处在学习阶段,听酒龄长的人讲述,未见得是学,但是在听,专心致志。
“喝酒的歌谣你会吗?”尤曼丽问。
酒都很少沾边儿,歌谣什么的自然不懂。司佳慧对酒属于陌生一族,自然不懂饮酒的乐趣。她说:“中国的酒文化……”
“歌谣你不会,划拳也就不会啦。”尤曼丽还说什么酒文化,酒有什么文化?酒是蒸馏水,醉人先醉腿,满嘴说胡话……歌谣就是这么唱的,尤曼丽知道有体验,司佳慧没感觉,“佳慧,看来喝酒我是你的驾校。”
你是我的驾校?司佳慧听到一个新鲜的词儿!她理解驾校重在培训上,尤曼丽说不上培训,有些事情需要向她请教和指点。
“我的话说得大了不是,”尤曼丽才喝一杯酒,离舌头发硬、大脑迟钝还有些距离,口齿清晰、大脑灵活,不至于走板、胡嘞,“我指喝酒你不入道。如今女人喝酒和抽烟的多,咋回事?像是没收没管的自由,可是自由后面孤独、寂寞。”
一个有思想的尤曼丽突然出现在面前,司佳慧惊异。不是吗,大尤,人高马大的女人,竟然有思想。一个朋友说女人是没进化好的动物,缺欠中没思想是主要的。足疗室揉脚的尤曼丽,不只知道脾足穴、肝足穴、肾足穴、心足穴、肺足穴、心包足穴、小肠足穴、三焦足穴、大肠足穴、胃足穴、膀胱足穴、胆足穴这些呀!自由背后的孤独、寂寞的感慨,是深刻
的,没有思想的人不会生出这般感慨。
“你不喝酒也好,少冲动。”尤曼丽的酒越喝感慨越多,想想一棵树,还是一棵不在林子的孤树,它遭风的吹拂要多,“我吃了几次亏,给人家占了便宜。”
喝酒,女人喝酒不言而喻离性近。现在司佳慧还没有此体验,不过不急,很快要经历,一天、一周、一年……总要经历。现在她还没有,一点感觉都没有,只能看经历的人表现。琢磨大尤说的话,占了便宜,这是近乎直白,女人被占了便宜,谁都知道是什么东西被占去,指的什么说得明明白白。
“不全怨人家,那一时刻,我鬼迷心窍,也想……”尤曼丽归罪于酒,她十分喜欢酒,矛盾中鱼一样游,“酒是好东西,喝了它使你放松,没这个限制那个限制,好!佳慧,喝一杯!”
司佳慧打憷杯子里的白酒,勇气几次都未敢碰它,基本是看大尤一个喝酒,听她往外倒带着浓烈酒味的话,多少还感觉出苦味。摆在面前的酒成为一种摆设此刻不行了,大尤端起它,不是劝而是逼,她说:“喝,佳慧,一口喝喽!”
“尤姐,我真不能喝白酒。”
“喝,喝了看你能怎么样。耗子药喝一杯也没事!”
酒杯端到嘴前,司佳慧无法拒绝,一扬脖子倒进去。尤曼丽立马雀跃起来,她说:“可以,你能喝酒的。”
司佳慧对白酒的感觉是嗓子被炝了一下,而后是热乎乎的液体虫子一样爬进去,一直流到胃,事情没有完,一股火苗蹿上来,最先到达是头部,从脸上散发出去。她摸下脸,说:“我脸红了吧?”
“嗯,有点儿红。”尤曼丽说,很满意司佳慧一口喝干,觉得她喝酒的姿势潇洒,说,“跟你,能多喝二两。”
喝酒喝的是气氛,喝的是心情。气氛好心情好自然能多喝酒。尤曼丽不管司佳慧,自己抱着酒瓶子喝,连着灌进去几杯,灿烂地笑,自语道:“小雨刷刷下!”
司佳慧需要动脑筋想想,小雨指什么?刷刷下,哦,喝酒,大尤喝酒如刷刷下的小雨。
小雨总是使人缠绵,尤曼丽目光迷离,内心深处复杂的情绪从眼睛里流露出来,只听她叹息一声,像从黑夜里寂静山林传出的。谁听到都不会没感觉,司佳慧冷丁被一股凉风吹打个寒战。
许久,小雨停了。
“吃完饭,我领你去做足疗。”尤曼丽说。
小脚丫足疗馆,尤曼丽打工的地方。足疗馆的名字让你走近它,不由自主地去想脚,鞋子里的东西春水一样流动。如果将丫子去掉,那是怎么一种情形呀?小脚,民装(缠足,小脚)中国历史上的一段奇闻……叫小脚丫则不同了,小脚丫让人觉得脚的玲珑可爱。
“佳慧,琢磨什么呢?”尤曼丽问。
司佳慧的目光还鸟一样落在足疗馆的“小脚丫”三个字上,尤曼丽叫她,才缓过神来。
“进去呀,佳慧!”尤曼丽说。
足疗馆装修高档,上下两层。尤曼丽带她到二楼,进了一个包房。是不是尤曼丽服务的房间司佳慧没去想。出狗肉馆时尤曼丽说到了足疗馆你什么都不要管,一切都由我来安排。司佳慧说别给尤姐带来什么影响,我们还是正常买票消费。尤曼丽说你别管啦!
“换衣服。”尤曼丽拿来两套足疗馆专用衣服,实际是很小的蔽体物,在包厢内遮一遮羞而已,是纸质的东西,穿在身上肌肤会有植物的感觉,
“看你就不常来。”
司佳慧想说,第一次进足疗馆,还常来呢!
本来很小的衣物,勉强到尤曼丽的身上,显得紧衬(贴着肉),她的身体有些部位异常突出,说张扬也成。她见司佳慧呆看着,催促道:“抓紧换呀,佳慧。”
司佳慧瞥眼门,乌玻璃外面有走动人影。
“来这里都是做足疗,你别担心。”尤曼丽说。
打消了一些顾虑后司佳慧脱衣服,植物亲吻肌肤她笑一声,衣物的硬边儿触碰到她某一敏感处,痒痒的忍不住。
尤曼丽放松地长拖在床上,遮蔽去极小面积,身体大部分裸出来,如果算上顺着蔽体物的宽松边缘望进去——隐约部分,乳根儿、腿根儿——裸露的面积达百分之九十以上。女人在这一时刻,负担大概最轻吧,掀开石板,下面的青草才自由生长。
进来两个男生,司佳慧拘束起来,这和她踏进门的想法不一样。服务生——揉脚师很年轻,年纪不超过二十岁。他们每人端只木盆,褐色的水,显然是药液,尤曼丽说过,十几种中草药配制的。
“服务好呦,她是我的好姐妹。”尤曼丽坐起来,双脚插入木盆中浸泡,一只捉弄另一只,说。
“是,尤姐。”窄脸男孩说,他坐在司佳慧对面,放好盆子,准备好毛巾,迎接脚的到来,他抬起头,说,“小姐,请浴足!”
司佳慧迟迟疑疑,挪到床沿的双腿始终很谨慎,也很团结,紧并着不分开,她忧虑蔽体物不负责,出卖自己。
男孩儿的眼神很纯,至少淫荡的东西不多,直视她,目光收窄,像某天股市的振幅。这使她渐渐放下心,伸出腿,男孩轻轻托住她的双脚,慢慢浸泡药液里,手指如一条鱼游上脚背,而后是脚的所有部位……司佳慧像闭上眼睛,多是在搓澡和做头发时有这习惯,现在增加了做足疗的时刻,其实才开始洗,揉要在稍后一些时候进行。
尤曼丽洗脚表情正和她的朋友相反,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男孩的臂膀上一块运动的肌肉,她的朋友尚不明白其中奥秘,喜欢健康男孩的心理她无法理解。好在司佳慧闭着眼睛,不是视而不见,而是没有望见。即使望到,丝毫不能影响一件事情水一样向前流。尤曼丽身体前倾,开得很低的遮蔽物失去作用,本来作为隐藏的东西像不听话的小豹子,在母亲离开
时爬出洞,正因为不知害怕而不害怕。为她揉脚是一个很懂很经验——男女事情方面——的男孩,他先是用凝视表达渴望,此刻是接受,风韵的突兀处在他的前额恣意。
“嗯……嗯!”
司佳慧被惊开眼睛,朋友的情形令她有些不好意思。她面前的男孩受到启发还是刺激探过头,要效仿似的。她急忙挺直身子,拉开与他前额的距离,表达一种态度,男孩也不笨,坐直了身子。她说:“不好意思,请问二楼有卫生间吗?”
“有,小姐我带你去。”男孩说。
木盆扔到房间里,司佳慧同男孩一起出去。他们心明镜是躲避。男孩送她到女卫生间门口,等在外面。她也没赶走他,希望他不要回房间去。司佳慧坐在便桶上,拿它当成休息的椅子。人有时无端地或突然责备自己,因为很远或眼前的一件事,她觉得今天不该来足疗馆……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时间流逝中什么故事都可能发生、都可能结束。她想象的故事正在发生,一点点嫉妒之意油然产生,想想别人,想想自己,想想那个房间里的故事,谁都难免有些小难受。
煎熬的结束是一个肥硕的女人来入厕,她急着方便后的事情,是不是跟尤曼丽一模一样的事情?出于理解、礼貌都该让给她,别耽搁人家的好事。司佳慧走出来,照着镜子接了些洗手液,还是照着镜子揉搓,通过镜子看见为自己服务男孩的背影,他始终等在走廊里,她心想:很懂事的孩子!洗完又烘干手,走了出来。
乌玻璃门前,司佳慧有目的制造出动静,给里边的人一个支呼,别出现尴尬场面。
尤曼丽坐直身子,双脚还在木盆里。她的脸潮红,细密的汗珠挂在上面,那个故事有些累人。
“小姐您……”男孩浅声说,他让她伸出双脚,最好是躺下,“我开始给您……”
司佳慧仍然坐在床沿上,双脚搭在男孩的双膝上。什么都别想,权当是到医院去做某项检查,面对医生——见到美女的酮体男医生是否有邪念?即使有也能得到原谅,人们说人不背着两种人,医生和父母——检查,从容面对就是。
男孩的手法应该说不错,可惜司佳慧以前未做过足疗,无法比较,也就体验到差异。但是她还是觉得舒服,脚掌也略微有些疼痛,疼是短暂的一闪即逝,舒服经久而耐人回味。
尤曼丽躺在床上脚探出去,男孩屁股下面的矬凳能升降,他调到适当位置,为她揉脚,样子像抱着她的双腿,脸和一双不怎么好看——嶙峋瘦骨,骨节突出。她的脸总能获得六十分,手脚则丑陋得不敢恭维——的脚,触摸一定粗粝硌手。
揉脚师做完离开,尤曼丽给酒精鞭策的那匹脱缰野马,略微收敛蹄子,但还是语出惊人:“人也怪嘛,就有人喜欢我的手!”
她的手竟然有人喜欢?是她夸张自己吧!司佳慧觉得男人如果把女人的手也同脸蛋一起考量,许多美女要黯然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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