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皮，快点！”

“来了来了，催啥啊？每天不就那么回事么？”

“开往人间午夜的地狱号7788次列车即将出发，请乘客尽快上车”。这时，列车发出最后五分钟的提醒声。

老皮灭了手里的烟，抖了抖披风上的烟灰上了车。

“哎哎哎，老豆，我说，这都工作几十几年了，你这一板一眼的毛病，就不能改改？”

车准时开动了，老豆把帽子压低开始闭目养神，他太清楚老皮一出门话多的毛病。

“老实跟你说吧，要不是得养老婆孩子，我早就不想干这工作了。听说孟婆那里还在招人，就专门给那些不听话的魂魄灌灌汤就行了。不用动脑子，出点力气就行，不像我们这行，一个收魂的职能部门都快变成临终关怀的服务部门……哎哎哎……等等我呀……”

车准点到站，老豆下了车，老皮紧跟其后，嘴巴还是喋喋不休。

“这次，你还真别说我不认真的。这户的资料，我可都看了。是个预约户，一年前就预约夜里十二点准时收魂。性别男，年龄78岁，姓……姓……”老豆故意斜眼看老皮，想得到他的回应。

“姓童。”老皮一个劲往前走，丢了两字。

“对对对，姓童……”老豆像吃到糖的孩子一样，绕在老豆左右，继续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离十二点还有五分钟，二人已经站在准死者的面前。

“终于到了，应该就是他了吧。这老头一点都不像78岁啊，头发黑不溜秋比鸟窝还茂盛。你说这是不是假发，我真想去揪一揪……”

“别说话，他好像还有呼吸。”老皮伸出手探了探，“等会吧，到十二点就开工。”

叮咚叮咚，这是门铃响起。

“什么情况？大半夜还有人按门铃，吓鬼啊！我来看看是哪路妖物？”老皮说着说着，眼睛就凑到了猫眼，“吆喝？是个大美女耶！这娇艳欲滴的红唇，这婀娜多姿的身材……老皮快来看啊……”

“啪”，老皮直接把手中的帽子飞到老豆头顶，给了一个再不闭嘴就让你瞑目的眼神。

“哎呦，你真个老古板！”老豆抱着头，脸上还笑嘻嘻。

魂界规定，收魂使者不得干扰人间秩序。门铃响了几声，无人应答，只听门外人用钥匙开了门。

门外人戴着鸭舌帽，棒球服运动裤，一身休闲。他站在门口，环视了这个不足30平米的公寓，大概是初次来到。

老皮在等候到钟的时候，习惯看表，眼神随着指针移动，其他一概不看。这次，他感觉到小伙子停在门口的迟疑，跟着他的眼光一道看了身处的这间公寓，才发现这几乎是个空房子。厨房台面简单的炊具，洗手台放着洗漱用品，再有的便是身前这张床和床上的老人。

小伙子立在门口足足一分钟，目光定住在床的方向，却迟迟没动脚步。老豆此刻就站在他身旁露出恶作剧得逞的鬼脸，指了指旁边，“嘿嘿！不是女人！是个小孩子！”

收魂使者的声音人间收不到，屋子里静悄悄的，终于起了脚步声，小伙子走到床前，取下帽子，又立住了，若有所思。

“呦呵，原来这小伙子长这么俊呐！配我们家闺女还真是勉勉强强……”老皮死死盯住老豆，暗示他闭嘴。老豆用手捂住嘴，睁大眼睛转了转，表示听话。

“爷爷，奶奶让我来接您，她说她在村里等你。”小伙子俯下身子，在老人耳边说了句话，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对年轻夫妻的结婚合影，背景是一张“红”字。话音落了，老人泪水如潮，湿了细细的眼缝。

老豆已经忍不住凑上前看了一眼，回头冲着老皮，把老人、小伙子和小伙子的照片连成一个圈。

老皮看了看手表，还剩下一分钟。他知道老人气数将绝，是把最后一点气力都用在了这滴眼泪上。

小伙子握住老人的手，没再说话。老豆站在一排，安静下来。这应该是他唯一的职业操守，最后一分钟是神圣的，要用全部的敬意来迎接。

时间到了，老人闭了眼睛，小伙子还定定望着，似乎还在等待。

老人的魂魄在床上坐起身，看到了老豆、老皮。人活着的时候，对死亡是一无所知的，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开始学习活着这件事。但是死亡不必，从魂魄离身的时候，就洞悉一切，仿佛与死俱来。老人对着老豆、老皮会心一笑，仿佛是老友在约定的时间见面。老皮点头示意，老豆恢复本色，抛了个油腻的眉眼。

老皮身上的定位器开始蜂鸣，意味着即刻出发。

老人伸手摸了摸小伙子的头，满眼爱怜，“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是最后一次”。再把眼光转向

小伙子手中的照片，有些哽咽，“大半生未见，这次我等你。”

回程的车上，转变时空费了老人很多力气，他睡了去。

老皮坐在一旁，还是帽子压低，闭着眼睛。

老皮躺在对面，眼睛望着车顶，突然背过身，发出哭泣的声音，“呜呜，我想我老婆孩子，我一定好好工作，赚钱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