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音魔二人则慌忙对着那大红轿跪地叩头,大声喊道:“恭迎真君仙驾,喜贺真君出关,真君成仙,得道升天……”
说着连连向南山招手,示意他跪下。
南山颇为不屑的“哼”了一声,扭头一边,想我虽是教中弟子,但这公然献媚却颇感不适。
待得大轿行近台前,忽地从里面飞出一条红毡,红毡沿地铺展开来,围观人众避让两旁,那红毡直甩到了高台上的盟主大椅前方止。
落小霜和云游避在一旁,大奇道:“云游哥哥,是娶新娘子吗?你小时候可答应过,也会这般娶我的。”
云游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小脸,柔声说:“只要你喜欢,那大红轿子保证比他们的还要气派。”
落小霜听了抿嘴一笑,幼香冷“哼”一声,又都看向了那顶红轿。
抬轿的八条大汉蓦地一齐高喊:“真君法驾中原,中原各派恭迎仙驾,起……”
说罢同时向上一抛,那八条汉子膂力甚大,一抛之势,大轿向空中飞出一丈来高。
花童随之洒花,其余弟子齐刷刷向着轿子跪下,这么一带竟有些膝盖软的看客和弟子也莫名其妙的跟着跪了下去。
群豪惊呼一声,却见那轿子抛在当空并不下落,转而凌空向高台飞去,无声无息的飘然落定台中。
只显了这么一手神功,不少迟疑的看客弟子立时都跪地大喊:“神……神仙,当真是神仙下凡了……”
云游见地上已跪倒了一大片,心下暗暗好笑,想若真是神仙又怎会这般兴师动众的请了诸多弟子来不断恭维自己?
神仙又怎会如此在乎这俗世繁礼,生恐别人不知道他是神仙而来求证自己么?只怕这样的神仙有些儿不那么自信。
但这手功夫却是自己望尘莫及的,心中虽是好笑,却也暗自佩服,不知这轿中之人使了何等高深的神功,方可将这重逾千斤的大轿举重若轻,凭空飞行。
待得那大轿落定,跪下的弟子又是齐声大喊道:“平原神教,平定中原,真君成仙,得道升天……”
只听轿中传出“嗯”的一声,平淡慵懒,像是刚刚睡醒起床时的随口应答,然在各人耳中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如降世之神,自有一股让人生畏的气势。
在场千余人众竟悄然无声,谁也不敢生出异动,只静静的聆听他的法旨。
“这位便是你们新收的得意门生幕南山么?怎么见了师公这般没有礼数?”
此言一出,傀儡音魔二人登时额头汗水涔涔而下,颤声道:“是……是……徒儿该死,疏于管教,请师尊息怒。”
那轿中人淡淡道:“既知该死,却又为何还在这活着?”
这一言更是让二人身坠冰窖,瑟瑟发抖,他们向来爱与人斗嘴争辩,此刻却畏惧如鼠,哪敢申辩,只不住叩头大叫道:“师尊饶命,师尊饶命……”
南山战战兢兢,见他们怕的厉害,只立在一旁随机应变。
那人轻轻叹了一声:“什么饶命不饶命的,命都在你们自己手里。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你们当师尊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么?”
二人连忙叩头应道:“是是……”
忽又觉不对,忙改口道:“不不……师尊是当世神仙,慈悲为怀,我们二人死心踏地,绝不敢有此念。”
那人语气冲和,犹是一位老爷爷的口吻,缓缓问道:“我那爱徒生死未卜,你们查了这么久,半点线索也找不到。
拿的人还给跑了,这些事以为老夫不知么?”
二人一惊,忙道:“师尊料事如神,足不出户已然洞悉一切。
我看师兄多半就是……就是为这些人所害。”
他们随手向各派指了一圈,急欲推脱,将这祸水泼向众人。
群雄窃窃私语,不明他们所说为何。
那人叹了口气,悠悠道:“嗯,料事如神,始终还是离神差了一步。
若真是神,便也不会收了你们这两个不成器的为徒。”
傀儡音魔二人更是头垂到地,心想言多必失大有道理,当下默不作声,任其教诲。
“以后不要在老夫面前说什么多半,大概,也许这些不确定的字眼。
是便是是,不是便是不是,不要似是而非,不明不白。
要知道这世界上的许多事,便是给你们这些说话不清不楚的人给弄出了许多冤假错案,错杀了无辜好人。
这些中原好汉又怎会个个与他为难,个个都是仇家?
我说叫你们半死不活,你道死多些还是活多些?是不是不论死多些还是活多些都不好受?
可见要么死要么活才让人痛快,半死半不死的最是难受,就如听你们两个讲话一样。”
二人不住磕头称是,那人又叹道:“唉,是什么是?是死多些,还是活多些好?”
傀儡音魔无言以对,素知真君脾性,一旦论起理来,必然没完没了,只得任其说教。
云游暗暗发笑,想他们二人爱斗嘴的病根总算是找到了,有其父必有其子,原来师父也是个老辩精。
隔了一会,见无人与其斗嘴,意兴索然,真君忽地从帐中伸出一只枯瘦的手,向南山招了招,温言笑道:“来,来,让我好好瞧瞧我这新徒孙的样子。”
南山一怔,却见傀儡音魔二人依是跪在台下,不住冲自己努嘴,示意过去。
犹豫不决,想怕他何来,给他瞧瞧还会吃了自己不成?
当下一步步向那大红轿移近,岂知在离他手丈余之时,身子似乎受到了一股极强的吸力一般,不自觉的向前滑了过去。
南山左手被真君一握,但觉一道柔和的真气涌遍全身,登觉暖洋洋的,骨头也酥化了,双膝无力,不由自主的向着大轿一跪。
群豪当时还以为他有几分骨气,不料只这一握手间便即拜伏在地,都是轻蔑鄙夷的“哼”了一声。
真君见南山长身玉立,英俊不凡,拍了拍他的手,温和道:“好俊好乖的孩子,怎么少了一只胳膊?是哪个这样心狠,告诉师公,我替你作主。”
南山见他并无恶意,且声音听来极是慈和,功夫更远在自己之上,心中一动,脱口叫道:“师……师公,是……是那魔教的魔头,徒孙不才,让您老人家脸上蒙羞了。”
傀儡音魔听真君对这新收的徒孙很是喜欢,心头松了一口气。
真君柔声道:“嗯,乖徒孙,你资质奇佳,很适合拜入我教门下。
那魔头恃强凌弱,欺负小辈,大失身份,待师公传你一门高深的功夫,定可报此大仇。”
南山心中一喜,转念又想真君夸我资质奇佳,却为何师父空悟禅师总说我资质平庸?
啊,是了,那贼秃哪安了什么好心,分明是怕我内力大增,将那祝融神剑给取了回来,否则我怎练那《太阴虚水经》上的功夫一学便即领悟?
这位师公身有大技,他说我资质奇佳又要传我神功,纵然杀不了那魔头,但对付那叛国小贼总是绰绰有余的。
他哪里知道空悟禅师当初不传,正是看出他怨念太深,于正阳一道的功夫难以领悟,可一旦习了纯阴的内功,自是如鱼得水资质奇佳了。
南隐寺历来走的都是刚猛阳极的路子,于阴狠的功夫从不染指,便只道南山资质平庸,不适于武了。
南山听了真君此言,当即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得蒙师公指教,徒孙万分荣幸,定当刻苦用功,方不负恩师厚望。”
他一边说一边向帐中窥视,但也不敢多瞧,不知他是何等样貌,随口又加上一句:“师公已然是得道仙人,此时落于凡间,定然是来降伏妖魔的。
徒孙虽是不才,却也愿为师公效上犬马之劳。”
他这话说的极为诚恳,又连带马屁拍的极是顺畅自然,与平原神教诸位弟子只会空喊口号全然不同,无意间让人听来最是舒服受用。
果然真君听后哈哈大笑:“这徒孙悟性不错,你们总算是办了一件好事。”
傀儡音魔二人相视一笑。
三姑坐在东首高椅上,寻思此人特立独行,功夫自成一家,南山自入了这平原神教后功夫大进,覆灭魔教的大计多半要着落在他们身上,是以见他另行投师也不以为忤,于复仇是大,此节为小。
真君与南山二人长拉短谈,直将在场群雄视若无物,且其派场不小,木思烟早已不忿,挺剑喝道:“什么平原神教,好不要脸,现在的门派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我瞧你也是故弄玄虚,虚张声势。”
音魔见这道人对真君出言不逊,厉声喝道:“兀那小道,胆敢对师尊如此不敬,快快跪下赔罪。”
他只道人人都如他们一样,见了真君便要跪地拜伏。
不料真君并无丝毫怒意,笑呵呵道:“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我神教虽强,却也不是不分黑白的歪门邪教。
既然爱徒于中原消失,这笔账自然要落在中原各派身上。
只是老夫不忍无辜之人受牵,血海尸山的惨景,这仇只好找各派之首的武林盟主一人便了。
你们哪位是盟主,请上台来说话。”
他说的不急不徐,便如聊家常一样轻松自在,浑没有寻仇杀伐打斗之意,更像是天公地道的来讨债,大义凛然。
让人听了不由得点头默许,称赞其恩怨分明,大公无私。
南山一凛,向侧让在一旁,想不妨让他们来探探这真君虚实,我可不能做了冤大头。
真君一扬手,跪伏在地的众人这才纷纷站起。
木思烟一怒,喝道:“好大的口气,那便让我先来领教领教。”
忽听柳回舟广元莫少言等人一齐叫道:“且住,你们道教弟子几时成了盟主?自封自善么?”
木思烟一愕,全然没想什么盟主不盟主,只是瞧这平原神教过于嚣张,看不过眼。
“那依诸位之言,由谁来接招?”
各人彼此看了看,想这真君若然果有实学不免自取其辱,而若真是虚张声势,可不能让对方捡了便宜。
正思对策之时,肃青山和柳回舟同向苏客使了个眼色,苏客却没想那么多,以为登台便立时有了盟主身份。
得了大哥二哥的默许,心中一喜,提了单刀一个空翻,便跃上了高台。
哈哈一笑:“盟主在此,让我来会会贵教神功。”
群雄被他抢先一步,暗暗后悔,竟都盼那真君果有实学,如是被苏客捡了便宜,可就不便再去争夺了。
真君呵呵一笑:“原来阁下便是武林盟主,好一个一表人才的……糙汉子……”
他总是要在言语上显得彬彬有礼,实则人也没看到便信口赞了一句。
话到一半,见上来的是一个又矮又胖的男人,便只好改成了一个一表人才的糙汉子,委实有些不伦不类。
云游站在台下观战,心中替苏客捏了一把汗,手指夹了一枚石子,待遇性命之危,便即出手。
苏客听他夸赞自己,颇为得意的仰天打了一个哈哈:“现下讨饶已然是迟了,先吃我一刀再说。”
他架了个刀式,向着大轿便大步奔去。
没奔两步,苏客突然“咦”了一声,显得很是惊奇,就像是被什么拦了去路,固守当地,手脚行进不得。
群雄以为他是临时怯阵,可看着又不像,只听真君叹了一声:“唉,中原武林的盟主怎会这样脓包?
内功如此浅薄,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说罢,但见苏客“啊”的长声惨呼,身子似被人狠狠击了一掌,箭也似的向台下直飞出去。
云游万不料竟会如此之快,这真君功夫当真是匪夷所思,莫说见面,即是近前一步也是这样艰难。
眼见苏客闷哼一声,倒地不起,怕是不活了,群雄哗然,初时真君凭空飞轿还可说是江湖把戏,另有玄机。
此刻亲见苏客丧命,又暗自庆幸自己沉着冷静,没有贸然前去送死。
柳回舟伏在苏客尸身上,大哭道:“兄弟呀,你怎么这般冲动,这人怕是有妖法,但教我习了上乘武功,定然会为你复仇。”
说完便草草命人收殓了尸体,幼香白了他一眼,鄙夷道:“好一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云游恼这真君出手无情,一枚石子还是向那轿中击了出去。
只听划破空声,“嗒”的一响,真君“呀”的诧异道:“不错,不错,比这脓包盟主可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