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查尔斯·布考斯基 翻译:刘淼
1969年,黑麻雀出版社的约翰·马丁向49岁的布考斯基提出,从此以后每个月给他100美元,只有一个条件,要他从邮局辞职专事写作。当时49岁的布考斯基照做了,并于1971年完成小说《邮差》,交给黑麻雀出版社出版。十五年后,布考斯基给约翰写了以下这封信。
此信的翻译得到我朋友Andrew Dale的帮助,在此表示感谢。
86年8月12号
约翰你好:
感谢来信。我觉得偶尔回顾一下自己曾经的生活没什么不好。你了解以前我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那种生活就算是想描写或是拍摄它的人也都没法搞清楚。他们管那种工作叫“朝九晚五”,其实根本不是,在那些地方,公司就是不留时间给员工吃饭。甚至,为了保持那份工作,你会选择不吃午饭。还经常要加班,加班的时间也永远都没记录好,如果抱怨的话,会有更容易上当的人愿意来代替你。
你肯定听过我的这个老说法,“奴隶制并没有废除,它只是普及到了每种肤色。”
真正伤人的,是看到那些为了保持一份其实厌恶但不敢放弃的工作的人在慢慢丧失他们的天性。人们就是被掏空,沦为脑袋充满恐惧和服从的躯壳。眼里的神采消失。声音变得糟糕,身体,头发,指甲,鞋,一切莫不如是。
作为年轻人我无法想象人们甘愿让自己的生命陷入那样的情形。如今作为老年人,我仍然无法相信。他们那么做是为了什么呢,性?电视?一辆需要每月缴费的汽车?又或是孩子?势必要重复他们路径的孩子?
早期,我还年轻并经常换工作的时候,我还会傻傻地向同事说,“嘿,老板随时都可以进来把我们给解雇了,这么简单就什么都没有,这你懂吗?”
当我提出这一切时,他们只能盯着我看。我在展现一些他们不愿面对的东西。
如今的工业领域,许多人失去工作(技术改变着工作的需要,炼钢厂纷纷倒闭)。人们成百上千地被解雇,并因此而目瞪口呆:
“我努力了35年……”
“这不公平……”
“我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从不会付给奴隶足够的钱以使他们获得自由,只要让他们可以活下去并回来工作就够了。我看穿了这一切。别人为什么不会呢?我发觉睡公园长椅,或是做个酒鬼都不会比这一切差。为什么不现在就去过上这种生活而要等他们逼我呢?为什么要等?
我怀着对这些东西的厌恶去写作,把这些屎从我的体系内甩出去对我而言是一种解脱。如今,我被称为专业作家,而我把我生命的前五十年已经给消失了,就发现这体系外还有更多令人厌恶的东西…
我记得有一次,我在一家照明器材公司当打包工人时,有个打包工人突然说道:“我老也没有自由的时候!”
有一个老板(他的名字叫莫瑞)刚好经过,他发出开心的笑声,对于他下属的奴役状态颇感得意。
所以,无论花了多少工夫,我能幸运地从那些地方逃脱,都给了我一种喜悦,奇迹般的喜悦。我如今用一个老的心灵和躯体写作,许多人到了这个年龄根本不会考虑写作这件事,而我因为开始得太晚,为了偿还自己,我必须写下去,也许有一天,我会话到嘴边就忘,上楼需要人扶,甚至分不清一只知更鸟和一个回形针,那个时候的我内心深处仍然会记得(无论隔了多久),我如何从混乱苦工生活的谋杀中走出来,至少可以选择一种体面的死法。
没有完全浪费整个生命似乎是个挺不错的成就,起码对我个人而言如此。
你兄弟, 汉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