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家乡总是有很多的文字来描绘它的形状,画面,记忆,甚至是难以言说的,苦涩的,揪心的,又是喜悦的,夹杂在内心深处的丝丝牵挂,以至于成年后也久久不能忘怀的内心羁绊;常常出现在梦里,又浮现在脑海中。
像一盏航行的灯,照亮前行的路,像一首经典的老歌,激励自己不忘初心,像一瓶珍藏的老酒,消散出门在外内心的疲劳,这就是我对家乡最真切的感受,支配着内心深处的灵魂,伴随着我走了30年,让我在如意的时候不骄燥,低落的时候不退却。
我想这就是家乡给我的能量和坚韧,是大山深处依山而建的村落,是深山间潺潺而流的泉水,是儿时田地间种地的各种吆喝声,是父亲肩头挑起两捆麦子碎步向前走的背影,是麦场里邻居之间相互比拼谁家的粮食多,是家里养着骡子的叫唤声······
我出生于1990年代左右,时代的开放和包容让信息化的发展有了初步的雏形,互联网开始逐步渗透到生活中,在时代的巨大浪潮中,村里的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选择外出打拼。
我的家乡在甘肃省天水市武山县嘴头乡的一个小山沟里,一个百度上面都没有的山沟村,(具体哪个村就不说了,因为后续的文章会记录很多家庭的琐事和家乡的问题,以免给村里邻居带来不便),相传在国共抗战时期,我们的小山沟里国民党军队绕道穿行过,具体不得而知只听我爷爷曾说过,依稀记得小时候我们属于另外一个县(甘谷县),后来在生产大队划分包产到户的责任田时,划分上中下3个村时,把我们村分成下沟1组后来改成武山县管辖了。
后来经过30多年的发展武山县落后于邻居甘谷县,因此村里好多村民都说后悔改成武山县没有给村里带来发展,30年的发展还跟80年代一样,并没有给当地老百姓的生活带来福祉,回头看时过境迁,岁月如梭,谁又能知道时代的发展轨迹,谁又能预知命运的牢笼,面朝黄土背朝天或许就是父辈他们的枷锁,日复一日看日落西山,年复一年看容颜沧桑。
我们的整个村子依山而建,背靠整个大山,有的选择建在半山腰,有的选择建在山腰的平摊处,因而远处看我们的村落要么聚集在一块儿,要么分散在各处,没有任何的有序排列可言,通常都是两小一大的房屋修建规则,四周的院墙围起来就是一个家。20年前村里约30户人家,约160人左右,现如今落户只有17/8户人家,常驻人口不到20人,部分搬迁到了当地的镇子上(洛门镇),部分家庭跟随儿女的落户搬迁到了外地,青壮年则外出打工为这个家的经济来源常年充当劳力,因而现在即便到过年的时候村里人也不多,平时的话就只留下一些孤寡的老人。
小的时候总想看看外面的天地,看惯了我们村通往外地的路,幻想外面的天地该是如何平坦宽阔,我们村的路特别像一条弯弯曲曲爬行的蛇,蜿蜒盘旋从山脚到山顶,一直沿着山脉从这座山到那座山,小的时候每天上学看着山头日出日落,经常遐想是不是爬到对面山头就可以抓到太阳了,也经常听到父母亲说太阳落到西山了,一天结束了农活还没干完。
小的时候家里总是种好多的庄稼,有麦子,荞麦,土豆,油菜籽,胡麻,玉米,还有牲口吃的草料,有苜蓿,燕麦,大豆等,每家每户都要中上十几亩,因为常年缺水我们种的庄稼通常都是旱季农作物,因此每到夏季来临就是农忙起早贪黑的季节,父母亲总是天空微微亮就已经下地干活了,我还在睡梦中嘱咐我做些饭带些馍拿到地里面来,于是等我睡醒后在灶台上做些家常饭,提着一罐罐就出发去田地了。
晚上直到天空暗下来才收拾准备回家,父亲挑着2捆麦子在前面碎步走,母亲挑着担在后面跟着,我左手提着带饭的罐和碗,右手拿着爸妈割麦用的镰刀,在回去的乡间小路上,总能听到虫鸣鸟叫,一声一声清脆入耳,皎洁的月光,漫天的星辰像水中的倒影,就这样我们3人的影子跟随左右,静谧的夜晚像个巨大的容器,仿佛把我们三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吞没了,只有到灯火微弱的村口才能觉察到已经是夜晚该入睡了。
每年到夏季的时候就是收小麦的季节,紧接着就是收胡麻,给牲口收草料,一系列农活都要在秋季来临时完成,每年收小麦的时候正好赶上我们兄妹俩放暑假,因此我们两个小大人也成了干农活的好帮手,一般都是妹妹做好厨灶上的饭菜,我负责田地里的跑腿和麦子场的辅助,偶尔也会因为分工不均而吵闹,多数情况都是服从父亲的安排。安排好之后我则跟着父亲穿过深沟林,跨过小山沟,终于到达对面崖壁上面的田地里,紧接着用绳子捆紧两捆小麦,用扁担挑起两捆小麦穿过蜿蜒的小路,下坡后又上坡,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到达平坦处放在推车上。
父亲缓缓抽支烟拿起扁担又朝田地里走去,我则绑好绳子抬起小推车像一溜烟往前冲,父亲老远则叮嘱干活的时候慢慢使力,循序渐进才能不费力气,我通常都不怎么听快步向麦子场冲去,顺道回家还能吃一口甜爽可口的西瓜,就这样来回个7/8趟地里的小麦已经下去一大半,父亲后背的汗水浸湿了衣服又被微风吹干了,吹干后又被浸湿了,于是总在这个瞬间让我思绪翻涌,内心一股发奋图强的宏愿油然而生了。
收小麦是我们家一年来最农忙的季节,十几亩小麦从田地里收回到麦场里,父母亲已经是满脸黑瘦了一圈,接下来把小麦装进袋子也是件极其不容易的事,小麦放在麦场里天晴了要反复晾晒,下雨阴天则要摞成麦子落以防雨水进去腐蚀掉。每次摞麦子落的时候我就是父亲的帮手,我负责拿已经晒干的小麦给父亲,父亲则坐在麦落上接我每次扔上来的小麦,母亲则清扫整理麦场里掉落下来的小麦和麦秆,就这样每年我们家都会有3个很大的麦子落。
父亲则联系好碾场的师傅排好日子,母亲则准备好碾场准备的饭菜和西瓜,待这一天来临亲房邻居互相帮忙,把3个麦子落摊开在麦场里,碾场的师傅开着四轮车(拖拉机)后面带着一个300斤重的轱辘,来回在摊开的麦场里转圈圈,直到麦秆上的粮食全部脱落,麦秆全部压扁变成牲口草料;然后四轮车扬起风扇呼呼地吹起来,所有人拿起木楸和扫帚,一楸又一楸的扬起,任凭风儿吹走麦皮,最后用扫帚把麦皮清扫出去,就这样反复几十次直到粮食全部变得干净。每次看到清理完一大堆的粮食,邻居们总是调侃父亲每年把光阴攒下了,父亲总是笑笑不说话,就这样一袋又一袋的粮食终于装进口袋,一年又一年的辛苦换来一家人的幸福安康。
记得小时候经常劝父亲少种些庄稼,过一些轻松的生活,父亲总是给我说,不种地你吃啥,邻居种的都比我们都多,来年父亲还是默默种上十几亩庄稼,父亲会在每个凌晨的5点早早起床,让骡子吃饱喝足,扛起犁头,拿起犁地的用具,牵着我家的骡子向田间走去,那时候我还在被窝里做着美梦,每年的十几亩地都是父亲用最原始的犁地方式一粒粒种进地里,就这样一年四季,春种秋收。
我们家养了1头骡子,每到放暑假我总是和村里的小伙伴,牵着骡子去大山的深山里去放牧,我们家的骡子力气很大,我总是不敢牵怕跑了牵不回来,因此每次跟着小伙伴去放的时候我总是哭着走,哭着回来,即便是这样,我依然坚持在暑假跟着小伙伴放牧,而且在每个周末会背着背篼拿着镰刀给家里养的骡子割满一背篼草料回来,每个周末母亲会带着我和妹妹牵着骡子,骡子背上架上鞍韂,然后驮着着两桶大粪,一袋骡子粪,我在前面牵着骡子,母亲挑着担,妹妹拿着铁锹,来回3趟穿梭在田间的小路,最后一趟结束后妹妹会提前回去烧火做饭,我会把骡子栓到田间的杂草处让它吃草休息,母亲会把带到地里的大粪找个平坦处挖坑淹埋,然后用铁锹堆起小粪堆,以便在种庄稼的时候有肥沃的肥料,收庄稼的时候总是能粒粒饱满。
这样的农忙直到我上学结束后才逐渐退出我的视线,每次都只能听见父母在耳边诉说了,随着我步入社会参加工作,年龄也慢慢迈向而立之年,父母亲也渐渐不再说了,儿时农忙的画面也在记忆深处渐渐变得模糊,一切仿佛离我远去了,却好像又在昨天,在记忆里飘荡,画面在内心深处······
30年的变迁像一场梦,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想起以前麦黄六月劳作时的场景,再看看人烟稀少的村庄,沧海桑田终将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中,听不见田地里的吆喝声,再也看不见隔壁大爷拉着牛从我家门前走过,好像一切都从未改变,贫困还是占据着大部分人的口袋,却又一切都变了,田地里劳作只剩下一部分老人,满天的星辰依然会微微发亮,只是没人愿意再去抬头仰望,金黄的麦穗依然粒粒饱满,只是大片的麦田变成了杂草丛生,邻居家的房子依然大门紧闭,只是少了你追我赶的笑语,你说情到深处怎么能不思量,仿佛走入第5个季节,昼夜乱了和谐,乡土变了情味,一次次告别在这片热忱的土地上不断上演。
成年后再踏上故土,莫名的乡情从内心滋生出来,年少时总想逃离家乡带给我的宿命感,生怕别人提起大山走出来的出身,那一刻总觉得自己脸上无光,骨子里透着穷困,于是从来不发家乡的照片,从来不提家乡的名讳,现在想想谁会在意你的出身地,大千世界需要一个奋发图强,真诚勇敢的有为青年,家乡等着你有朝一日光耀门楣,为熟悉的故土带去一份久违的感动,再看一眼故土的容貌,万丈阳光照耀肩头,满腔的乡情是心底最柔软的话语,生我养我的地方,化作巍峨的高山,盘旋的小路,叮咚的泉水,燕子的呢喃,停在我幽幽心上,都在诉说着,细细地诉说着。
像一阵风儿轻轻诉说,像大片麦田随风儿摇动,经常不经意间告诉我,你从大山里弯弯曲曲的小路走出来,你看见父母亲劳作时汗流浃背的情景,你看见家乡30年如一日不变的落败,你有着对故土深深的眷念,你有着悲天悯人的情怀······,于是我鼓起勇气用仅剩的记忆回想脑海中忽闪的片段,漫天星辰的浪漫让我想起黑夜依然不会很黑,金黄饱满的小麦让我想起流汗依然不会很累,骡子驮着的大粪让我想起施肥依然不会很臭,这便是家乡给予的画面,给予我的精神食粮,滋养着我,鼓励着我。
离家的人奔跑到天边,依然不要忘来时的路,因为梦越清晰,路才会走的更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