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快餐文化盛行的当下,愿意耐心品位经典的读者已经越来越少,很多纯文学作家都淡出了普通人的视野。但是却有那么一个作家,他的众多作品一直在各大读书榜上名列前茅,居高不下。
他就是史铁生。
他,被称为文坛的奇迹。
他,活了59岁,却有38年都在轮椅上度过。
他其貌不扬,却拥有当下人艳羡的神仙爱情,他的妻子在他走后依然对他深深怀念。
读他的作品,最吸引我的,不单单是他那优美、情思隽永、令人回味的文字,他与苦难抗争的故事,更包括他洋溢于字里行间的、无处不在的浪漫。今天的我们都太缺少这样浪漫的情怀,读懂了史铁生的浪漫,也许可以回答:普通人如何更好地让自己接近幸福。
01参加“上山下乡”,人生从此改写
1951年,史铁生出生于北京一个普通的家庭。他们家有一个会算命的亲戚,跟他妈妈说,这孩子命里缺铁。于是妈妈给他的名字取了一个“铁”字,又加了一个“生”字。这个名字看似不经意,后来却成了史铁生一生如钢铁般顽强面对生活的写照。
小时候的史铁生,学习成绩非常好,在十岁时就拿过作文比赛一等奖。小学毕业后,他进入清华大学附中念书。在清华附中读书的,都是学习好的学生,可是史铁生的成绩依旧名列前茅。
他还会画画,喜欢踢球,在校运动会上,他获得过跳远和80米跨栏比赛的冠军,是师生眼中的“小飞人”。
学习好、体育好,史铁生从小就是妥妥的“别人家的孩子”。
然而造化弄人,1969年,全国掀起了知识分子上山下乡的热潮,对人生充满理想和一腔热血的史铁生,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当时,她妈妈坚决反对。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患有先天性脊椎裂,无法承受高强度的农村劳动。
可是,年轻气盛、对未来充满理想主义的史铁生,哪里听得进母亲的劝告,他义无反顾地报了名,来到了陕北延安。
然而,史铁生的脊柱根本承受不了陕北的严寒天气。就在一次放牛时,因为一场大雨高烧不止,导致颈椎病复发,双腿再也站不起来了。
后来母亲带他去北京的医院,反复治疗了一年多,可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一个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对未来充满希冀的少年,就这样被命运狠心地剪掉了双翼。
巨大的落差,让史铁生的脾气坏到了极点。
想着余生就要在轮椅上度过,史铁生根本无法接受命运的“宣判”。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摔东西、砸玻璃,怒骂家人。曾经开朗阳光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那时的史铁生,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空白,每天都被一个“死”字填满。为了早点“死”去,史铁生前后自杀过三次,都被家人给救了回来。
因为担心儿子做出“傻事”,史铁生的母亲辞掉在北京林业大学的会计工作,专门在家里照看他。
为了生存,也为了让儿子不闲着胡思乱想,妈妈给史铁生找了一份在街道工厂的活儿:给仿古家具上画画,制作一些小工艺品,每月可以收入十几元钱。
虽然史铁生画的的画很受人欢迎,但微薄的收入,并未让生活得到更多的改善。他后来打算做一些翻译类的工作,可这样的工作也需要门路。于是,史铁生准备尝试写作,希望通过写作改善生活、改变命运。
正是这个想法,让史铁生的命运有了新的转机,也让他的人生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改变。
02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
史铁生的家离地坛很近,当年为了逃避现实、逃避家人,他每天都要去地坛。有时甚至是早上出去,天快黑了才回来。
那时候,看到史铁生的行为,母亲不敢多说一句话,甚至在儿子面前不敢提“跑”、“跳”的字眼。她每次都默默地帮他收拾好东西,看着他摇车拐出门外。
当时母亲做这些事,史铁生都习以为常,他一心认为自己才是世界上最不幸的那个人。他还未意识到,他的不幸,在母亲那里,是加倍的。
当年的地坛还没有被开发,园子很荒芜,如一片野地。
不过,这个园子对史铁生来说,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后来他在《我与地坛》中写道:“在人口密集的城市里,有这样一个宁静的去处,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
这个园子很大,但是那里的每一颗树下,史铁生都去过,“每一米的草地上,都有过我的车轮印”。
起初来到这个园子,史铁生经常专心致志地想几个小时关于死亡的事情。后来,他看了卓别林的电影《城市之光》,里面有个女人想自杀,但被卓别林饰演的角色制止了。
当听到那个女人发了疯似的喊:“为什么不让我死”,卓别林却慢悠悠地说:“着什么急,人早晚都会死的。”听到这句话,史铁生突然茅塞顿开,他不再有执念,而是心平气和的放弃了自杀的念头。
于是就有了他面对死亡时的浪漫,《我与地坛》中的那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件必然会降临的节日”,曾鼓舞了无数绝望中的人儿。
这期间,他每天在地坛里思考、写作,全然顾及不到家人的感受。
那时母亲看到史铁生到点儿没有回家,就都会来园子里找他,又不想让他发觉。只要看到儿子还在园子里呆着,她就悄悄地转身回去。
史铁生曾经看到过几次母亲来找他的背影,也看到过几次她四处张望的样子。“她视力不好,她托着眼镜像是在寻找海上的一条船。”
可是,年少的史铁生,即使看到了母亲的焦急和落寞的背影,就是倔强地不跟母亲打招呼。他并不知道,母亲来园子里寻找她的脚印,跟他的车轮印,一样多。
1978年春天的一个下午,母亲为了让史铁生开心,说要带他出去走走,去看看北海的花儿。可是,当时史铁生却捶打着双腿:“不!我不去。”
后来,他看到母亲央求的目光,于心不忍,就说了一句:“什么时候?”母亲看到他的反应,高兴地说,“那就明天吧!”说完就乐呵呵地去准备东西了。
当时史铁生心想,这么近的路,准备个什么劲儿,烦不烦。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跟妈妈那次谈话后,妈妈就吐血晕倒了,被人抬上三轮车送到医院后,再也没有回来。
03浪漫的人拥有了浪漫的爱情
关于爱情,吸引力法则中有一句经典理论:相信爱情,才能得到爱情。
史铁生的经历完美地印证了这句话。
当下很多年轻人男女对立严重,眼中看到的都是异性的缺点。但是史铁生说:
她可以对一个男人失望,但不必对爱情失望。不管对多少男人失望了,你都没有理由对爱情失望。因为爱情本身就是希望,永远是生命的一种希望。爱情是你自己的品质,是你自己的心魂,是你自己的处境,与别人无关。爱情不是一个名词,而是一个动词,永远的动词,无穷动。《务虚笔记》
送走了母亲,史铁生为自己过去的不懂事深深懊悔。不久,奶奶也因为焦虑和悲伤,去世了。生命中疼爱自己的两个女人都相继离世,史铁生的悲痛可想而知。
从那之后,史铁生开始变得成熟起来,他发誓要跟妹妹好好活下去。他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写作中,把自己的经历和对人生的思考,都源源不断地诉诸笔端。
1978年初,史铁生撰写的两篇短篇小说,《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和《奶奶的星星》,连续两年获得全国短篇小说奖。
可是,史铁生遗憾母亲没有等到这一天。他在散文《合欢树》中写道:“她心里太苦了,上帝看她受不住,就召她回去了。”
史铁生的浪漫情怀支撑他度过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岁月,也让他迎来了命运的转机。
1985年,一个在西北大学念书的18岁女孩陈希米,看到了史铁生发表在《希望》杂志上的短篇小说《爱情与命运》,被作者细腻的文字和真挚的感情,深深打动。
于是,陈希米主动给史铁生写信。没想到,她很快收到了对方的回信。之后他们不间断地通信了十年,探讨人生理想和文学作品,爱情之花也在两颗年轻的心之间,悄然开放。
陈希米个子不高,身材苗条,右腿略有残疾,后来她成为西北大学《希望》杂志的编辑。
这期间,史铁生陆续创作出了《秋天的怀念》、《奶奶的星星》、《合欢树》、《命若琴弦》等多部作品,在文坛崭露头角。
1989年,史铁生因病情恶化住进了医院,陈希米赶到北京来见他。
史铁生端详着眼前这位眉目清秀、有着淡淡书卷气的女子,第一句话就是:“你是我想象中的模样。”
出院之后,史铁生就跟希米求婚:“若不是爱情,请你离开;若是,那么留下来,我们一起活出爱的荣耀。”
陈希米用力的点头,两人在当年夏天走进了婚姻的殿堂。那一年,史铁生38岁,陈希米28岁。
原来,灵魂相投的人,即使远隔千山万水,依然心有灵犀、心心相印。
婚后的两人,琴瑟和鸣,鹣鲽情深。陈希米不仅照顾史铁生的一日三餐,还心甘情愿当他身边的“配角”,经常帮他整理写作资料,记录整理他口述的文字等。
两人对物质的要求都不高,只要有炸酱面吃,就会很知足。那些年,他们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看书、一起购物、一起参加聚会,生活虽然简单,精神却很富足。
希米曾经在文章中写道:“因为你的病,我们比大多数夫妻在一起的时间都多了很多,这是上帝给我们的恩惠。”
他们俩非常有默契,有时希米一开口说话,史铁生就知道她要说什么。而希米本来想问他问题,却发现还没有说完,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史铁生还把对妻子的感情,写成了情诗《希米,希米》:“你来了黑夜才听懂期待,你来了白昼才看破樊篱”……
他还给妻子写歌:“我坐在轮椅上吻了她,她允许了,上帝也允许了……”
史铁生曾说,自己的生命密码是“残疾与爱情”。而在希米眼里,史铁生的残疾,是上帝给他的谜面,而他用一生在解谜,“以一个恋人般的执着”。
婚后第二年,史铁生写下了散文《我与地坛》。这篇作品感情真挚、思想隽永,发表之后,震动文坛,王蒙、韩少功等文坛名家都给予了高度评价。
曾经有一些读者看了《我与地坛》后说:“到北京,可以不去天坛,不去颐和园,但一定要参观地坛,因为那里栖居着一个不屈的灵魂。”
然而,就在史铁生的文学创作之路越来越顺利时,他的身体却每况愈下,各种疾病同时袭来……
04捐献器官,让“死”活下去
爱因斯坦曾说:“我孤寂地活着,年轻时痛苦万分,而在我成熟之年里却甘之如饴。”当陈希米把这句话念给史铁生时,他点了一支烟,悠悠地说:这句话就是我的真实写照。
自从跟陈希米结婚后,史铁生的写作之路越来越顺畅。他动情地对陈希米说:“这辈子只有你最懂我,遇到你是上天对我的眷顾。”
1998年,史铁生创作的小说《老屋小记》荣获首届“鲁迅文学奖”。夫妻俩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很开心,史铁生还用2000多元给妻子买了一枚坤表。他说,要用这个礼物,记录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
然而,兴许是老天也妒忌两人甜蜜的爱情,就在1999年,史铁生的肾病转化成了尿毒症,每星期都要去医院做三次透析。
如果是一般人,早就承受不了这样漫长的折磨,可是史铁生却用透析的时间来构思文章,捕捉灵感。回家后,由希米帮助整理和记录。
史铁生那时已经意识到,“写作不只是谋生的手段,而是对生命意义的询问,对生命困境的思索”;是要“为生存寻找更美的理由,以寻找以创造去实现人生”。
他感叹,写作之于他,最终成为一种信仰。
就在透析的三四年里,史铁生完成了20万字的《病隙碎笔》。他曾幽默地对身边的人说:“我的职业是生病,业余是写作。”
这部哲思、抒情散文集,在2002年荣获“传媒文学杰出成就奖”。
史铁生知道军功章有妻子的一半。拿到奖后,他激动地对希米说:“这是咱们共同的荣誉。”
正是有了妻子无微不至的照顾,史铁生对生和死都有了勇气:“我一直要活到我们能够坦然赴死,你能够坦然送我离开。”
这期间,妻子经常推着史铁生一起看电影,一起爬山,一起去地坛。两人还跟朋友一起去了一次瑞典,在斯德哥尔摩的小旅馆和皇后街,都留下了他们开心而浪漫的足迹。
也许,美好的时光都是短暂的。就在史铁生离开前的几日,他让陈希米跟他一起回顾两人在一起的甜蜜时光。当时陈希米并未察觉到,这是柔情蜜意的丈夫,留给自己的遗言。
2010年12月31日,当史铁生做完透析后,感觉头很痛,之后就昏迷了。经过医生检查,发现是颅内大面积出血。
当医生告诉陈希米,史铁生已经进入深度昏迷了,救还是不救?
她多想救活史铁生,那是她的丈夫,是跟她相依为命的人啊!
可是,一想到他即使被救活了,还要继续忍受病痛的折磨,继续承受无边的痛苦。她终于痛下决定,还是放过他吧!让他去另一个世界,再也没有苦难,再也没有病痛。
于是,陈希米决定放弃治疗,她准备去办理器官捐献手续,这是史铁生早就立下的遗嘱。
可是,当陈希米刚走出病房,史铁生的身体就颤抖起来,心电图也变得紊乱了。希米即刻返回,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柔声说:“没事没事,不闹不闹啊!一会儿就好了。”
也许是两人有心电感应,此刻史铁生的心电图,慢慢地趋于平稳了。
可是,当陈希米再次出去办理手续时,史铁生又开始在病床上折腾,心电图又乱了。陈希米只好再次返回,再次摸着他的头“我不是在这里吗?别闹啊!”
陈希米决定在病房里办理手续,她一直握着史铁生的手,不再离开半步。
史铁生曾说,走的时候一定要握着妻子的手,这样他的灵魂就不是孤魂。当时史铁生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但是他的灵魂,依然能够感知到妻子的相依相伴。
在场的人看到这一幕,都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2010年12月31日,史铁生走了,离开了这个他无比热爱和眷恋的世界。还差四天,就是他60岁生日。
史铁生一直希望自己“嘎巴死”,看来上帝成全了他。他的肝脏和眼角膜,分别捐献给了两名患者。他的大脑和脊椎,也捐献给医学做研究。
史铁生离世后,陈希米为丈夫写了一本书《让“死”活下去》。她在书中写道:“家就是你和我,没有别的,就是你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和地点。”
她相信自己跟史铁生没有分离:“你从那边传来话,我发现宇宙没有时间,只有转动,希米没有时间,就没有分离!我希望带你进入转动。”
史铁生曾经说过,自己是“情种”,要跟妻子“活出爱的荣耀,实现不同凡响的爱”。陈希米也认为,自己跟他一样“用尽全力”,和他一样信仰爱情。
他们都做到了。
世界以痛吻我,我当报之以歌。史铁生的生命虽然只有短短的59年,但他用自己一生的才华和激情,写下的一部部令人惊叹、一部部感人肺腑的作品,不仅影响和治愈了许多人,也将永留人间。
他跟陈希米那不平凡、却又浪漫动人的爱情故事,也将使如今变得浮躁的人们,再次感受到爱情的力量和伟大,更加懂得珍惜爱情的珍贵和永恒。
作者 | 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