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房子

小时候的印象里,房子就是三三两两围拢在一起的黄土建筑群,一堆有一堆,远远看去,就形成了一个村落。九十年代的时候,农村很难看到红砖房,人们住的大多都是由黄土紧致成的土砖堆砌的房子。

虽说土砖不论摸起来还是看起来都足够坚固,强度也不错。可是它的使用耐久是真的完全比不上窑厂烧制的红砖。大概十九年前,我家四口人就挤在一件五六十平的土房间里。整个土建筑分两间主房,中间走廊隔开着。

走廊的左手边是小叔家,他们一家三口倒也不算拥挤,一张黑色长脚桌上放着有着大后脑勺的彩色电视。右手边便是我家了,我们一家四口很是拥挤,一张黑色长脚桌上也放着大后脑勺式的黑白电视。每当放学回来,村里的一群孩子们都会蜂拥而至,跑进小叔家,围着打开的彩色电视,好奇地注视着屏幕中的色彩鲜明的人物。那时候,不论是男孩子或女孩子都喜欢看奥特曼,即便大人叫唤小孩子他们吃饭,聪明的小孩子们会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那就是端着饭碗继续之前未尽的事业。两眼一边看着屏幕,眼珠子随着里面人物的动作而转动,一边瓷碗放在嘴边,默契地往嘴里扒着饭食。然而,饭都吃完了,人也迷住了,就是呆在机前不肯离去。时间总是如此讨人厌,夜幕往往在孩子们不曾察觉中便擅自拉下帷幕,这就导致一个又一个的小孩子被家长们牵着带回了家,也有一些都是邻居的小孩子三两个勾肩搭手结伴而回,他们害怕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因为大人们说过黑夜中藏匿有游荡的野鬼,专挑小孩下手,一单有人落单,可能就会被勾去了魂魄。所以,天黑之前孩子们一定要回到家中,要么几个人一起回去也行,因为鬼怕日光和人气。而我们这些小孩子对此深信不疑,把大人的话奉为不二法则,也不曾想过违背。

所幸的是我的同伴们虽然因为夜晚来临的缘故不得不放弃观看如此迷人的动画,但是因为我跟小叔家同在一屋檐下的缘故,我得以幸免于难,可以尽情享受我眼中那惟妙惟肖的画面,畅想扑朔迷离的故事走向,就这样不知疲倦地看着彩电到了深夜九点,在老爸声声严厉的命令下,回房,安然进入梦想。

有时候我也曾因为过度痴迷于这富有魔力的彩电以致忘了还有课外作业这个东西,急中生智下,在上早读的时候偷偷借来要好的同桌的作业,来进行抄写。然而抄写也是不容易的一件事,负责早读监督的老师不会一直坐在自己的长凳上,偶尔时不时来次突袭,围着整间教室跺步两三圈,借此来查看是否有某些不认真的孩子在开小差,我通常在老师视线还没来得及触及到我的座位上时,便把作业本藏匿在课本下,淡定自若地念诵着唐诗,待得老师重回桌位,我便继续开始了自己的“事业”。

虽说抄袭能够解一时之需,但同时它也占去了我不少的早读时间。有时候,监督的老师要求背诵两三篇唐诗时,一旦我前一天的作业没能做完,在课堂上补作业,那真就是一种磨难。吃早饭也得最后一个去吃,而且吃完了还要继续背,直到抽空在语文老师那背过关了才能罢休。所以情非得已下,我万万不想把作业留到第二天完成。

到了打雷下雨的天气,大人们首先的反应就是用尼龙袋子把电视等家用电、器具盖好,然后把大小各异的脸盘熟练地放在床上的某个区域,以避免这些物品的损坏淋湿。

这样一来,我便不能观看那动人心弦的彩电了,甚至还会因此睡不好觉。只要雷雨不息,这些遮雨的工具就不能挪开。电视看不着,一家人也只能凑合着与床上的脸盘为伴。曾记得有多少个雷电交加的夜晚,老爸老妈静坐在床头,等着这糟糕的天气好转,有好几次,我从熟睡中醒来,手揉着惺忪的眼皮时,老妈依旧坐在床头,我努力试着挣眼,老妈察觉到异动,摸了摸我的后脑勺,在这温暖的包围下,势虐的风雨并没能扫去我的睡意,我还是安然进入了梦乡。

深夜里,暗黄灯光不息,似在低声呓语。我的梦乡里没了风声雨声,耳畔却一直伴有这细弱的呓语。它给我以踏实、陪伴的感觉。

雨过天晴之后,老爸便会想着办法来弥补黄土屋年久易漏的问题。通常的做法是从镇里卖石材的老板那买来几块石棉板,搭了梯子上到屋顶,在知晓的漏水区域盖上两块板子,一切就大功告成了。问题得到暂时的解决,一家人便又恢复往常的休息。

可老爸知道,这是治标不治本的。要想睡的安稳踏实,就必须把已经存在了几十年的老土房子拆了盖新的红砖房。这样又引入了一个更加现实困难的问题—资金的短缺。老爸估摸着盖一套像样点的房子也得两三万,而家里当时也就过千资产而已,要弥补这巨大的差额,光从务农的收益上来看,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于是在亲戚的介绍下,老爸走出了土生土长的农村,在大街上干起了皮带生意,为了来回方便,老爸特意买了一辆产自上海的老凤凰自行车上街,回乡。担心幼小的我在家不能自我照顾,爸妈每逢双休日便回把我带他们所工作的农贸市场中去,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农贸市场入口处就是两家零食店,并排而立,摊位上摆满了大大小小装着喜糖,果冻,瓜子等副食品的蛇皮袋,每次我一刚到入口,店里的老板娘就瞧见了我,牵着我的手,捏着我的脸蛋儿笑着说:“老表,你把孩子也带来了啊,这伢长得真不错!”老板是个厚实的人,默默站在老板娘身后微笑看着我,而我呢,看着这满眼的糖衣炮弹只觉心痒难耐,我很想抓起我最喜欢的金元宝状巧克力就往嘴里塞,但是理智和家教迫使我必须抑制我自己,于是我通常跑到老妈身旁下,轻轻地摇摆她的手,希望她能明白我,并且满足我的心意。而老妈与老板娘聊的正带劲,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诉求,反而是老板娘,经常与人打交道做生意,她一眼就看出我是想吃那些小零食品,但是直接说出来又有点难堪,二话不说,她直接抓了一大把的糖果塞进我的裤兜上衣兜里,塞得满满都是,都膨胀地鼓了起来,我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富有”的人,开心地手舞足蹈起来,同时双手紧紧地捂住兜口,生怕一不小心,糖果都要从我兜里溜走。在多番感谢之后老妈牵着我走向老爸的生意场。

一进市场内部,便只觉乌漆麻黑的,整个市场很大,在当时,县里大部分生意都在这进行。市场一边专门卖食品,而另一边则专门用于做生意,我被安排坐在老爸旁边,父子两坐的同样矮木凳儿,只见老爸挑好了一张皮左手慢慢把其送入了在转得作响的皮带切割机,右手适时地接过已经切成长条状的皮带,然后又拿起一些古怪的玩意儿在皮带的某个位置均匀地钉了几个圆孔,随后把初步成形的皮带放在架子上,就又开始重复以上的步骤。老妈就站在老爸的一旁,吆喝着,尽可能招揽来往潜在的生意。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老爸的手艺确实不错,老妈又能管好账目,吸引生意,在街上做生意期间,爸妈因此赚了不少钱,也就是因为那辛苦的两年,家里的土房子拆了,盖起了相对较为高耸的三层楼。入住的那天,全家人感到由衷的幸福满足,终于有一间风雨什么都不忧的房子了!

可是,好景不长。突然有一天,爸妈作了一个决定,他们决定外出城市务工,因为听别人说城市发迹的机会多,赚钱的机会也多。他们难免起了心思。

远离了安定崭新的房子,远离了熟悉的父母乡亲,放下了坐在外婆家椅子上的我,老爸老妈毅然踏上了务工的征程。尽管路途遥远,前途未知,而三十而立的爸妈却充满了对远方的渴望。

当时的我很不舍,更不明白爸妈为什么要远走它乡,明明家里也有了一个大大的房子了呀,还有什么缺少的呢?

岁月一晃而过,我在不知不觉中也踏上和父母类似的道路,远离它乡,远离我所孰知的人、事、情。我住进了一排排整齐有序并标着号码牌的小区,心里却感觉不到多少往昔的安宁、踏实。每天天刚亮便出门工作,天黑了又回来吃饭、安睡,如此循环,隔壁的邻居我甚至一年都没碰过几次面,也无从知晓对方的称呼。房子对一个人的我来说只是暂时的安生之所。爸妈给我付了房子的首付,但是每个月我仍要为房贷上缴我辛苦的大部分酬劳,看着鼓起又立马变薄的钱包,我有着说不出的无奈、空虚。

某天,老爸打电话说,让我赶紧成个家,他好还有精力的时候给我带带娃,还说他再等两年说不定便回了老家,住着,带带娃,种种菜园。

我很诧异,前些年爸妈前两年还说不想回家过年的,说是老家过年麻烦、也没以前那般热闹了。怎么如今想法与之前迥然不同!

直到我回了老家,看到了满地的死草中,透着嫩芽的桃枝我才有点明白老爸老妈的心态了。

正如席慕容阐述的那样:

溪水急着要流向海洋

浪潮却渴望重回土地

在绿树白花的篱前

曾那样轻易地挥手告别

而沧桑了二十年后

我们的魂魄却夜夜归来

微风拂过时

便化作满园的郁香

谁不曾年轻,谁不曾充满希望甚至娇狂,谁不曾挑过重担却说自己力大无穷,谁都拥有过遮风避雨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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