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山村的冬日,显得有些许慵懒。
延绵的黑瓦顶上,依然泡在浓墨一团的树影里化不开。徐徐笼着白雾的田野里,倔强的油菜花顶开了硬冷的土块,纷纷冒出翠绿的小苗,有的探头探脑地开出花来。
由于白天的日子显得短。大人们依然是天没亮透就早早起来操持各种忙不完的家务事。特别过了冬至节,大家就分别张罗着要杀年猪了……
年猪喂养的光景大多都有一两年以上。山村里的人喂养年猪,显得既隆重又随意。几乎家家都养着。劳力多光景好点的人家,有的养着母猪还带仔顺带喂养两三头肉猪。光景再不济的,也都拉扯着一大一小两头猪。
平日里,好一点的,剩饭剩菜加糠麸熬煮青菜叶或红薯藤。差一点的,就从旷野里打猪草回来喂,外加田边地头捡回来的豆苗、玉米杆或者旱耦、芭蕉叶子之类的贴补着喂。好养孬养,一两年时间它也总能养得大。不管是壮实肥硕或精瘦长毛的,都不讲究。
关键是,总得有年猪杀就对了!要是被人不经意地问上一嘴,你家杀年猪了没?你低头嗫嚅着不知如何回应人家……这个年,看来你会过的没什么脸面。
一家子从小孩到大人,一年辛辛苦苦拉长脖子盼着过年,总是要杀年猪的。除了全家上下都要畅快地吃上一顿肉,还顺带着为来年春耕秋收繁重的劳动储备腊肉和猪油。
杀年猪的头两天,主家就开始远近地托人递话给外嫁的女儿家。同时也一再叮咛亲戚近邻,说某某天我家要杀年猪,千万记得回来一起哦!住得实在遥远的,早早提前一两天就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来过夜。晚上和父母、兄弟嫂子一家子热气腾腾地煮上一锅红薯芋头,喜气洋洋地一边吃着,一边聊着一年来的家长里短。一家子就等着第二天一起杀年猪。
清早,小院里的雾气微微散去。刚刚还在猪圈矮墙上打鸣的公鸡,突然被跳进猪圈的汉子们吓得慌乱地惊飞开来……不一会儿,只听见几声尖利的猪嚎叫声和粗重的挣扎声传来,逐渐归于平静的小院便传来几个汉子默契轻松的谈笑声……
“……幸好你们抓紧了耳朵,摁死了它的头……”
“……后腿和尾巴早被我们悬空着控制住了,没打紧的……”
“……不要太大火,水刚刚烧开冒出虾眼来就对了……”
几个在被窝里隐约听见猪叫声的毛孩子还没顾得上穿外套,就睡眼惺忪地跑到大门边来看热闹。只见一口冒着腾腾热气的大锅旁,几个大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一边围着横在门板上白晃晃的大肥猪刮着猪毛。
“……想看热闹啊,你们就别赖床…还不赶紧穿了衣服来?一起动手灌龙贡,要吃龙贡了……”(龙贡LONG GONG,也叫猪血肠。将淘洗好的糯米与猪血、碎花生、碎香菜拌匀,灌进猪大肠里蒸熟。)在天井旁忙着淘米的妇女妈妈们笑着对孩子们说道。
只见大一点的孩子也都在帮忙,有的在石缸里捣炒熟的花生,有的在竹匾里切香菜,有的在灶头边添火……院子里混杂着谈笑声和一派热气腾腾的节日气氛。
临近中午的时候,大人们已经把大部分的猪头、猪尾猪脚、猪肉分别都处理干净,用盐酱酒等腌起来备用。猪板油单独捡出来备用炼油。猪杂和少部分猪肉就混杂一锅焖,这可是忙活一早上最具灵魂疑惑的佳肴。猪骨头熬汤和煮骨头粥。顷刻间,整个院落被一股肉香味带进了年前的小高潮。
院子里的地面早就冲洗干净。几张桌子摆好,椅子也围着摆了起来,焖好的大盆杀猪菜摆起来,龙贡拿篮子装上来,大碗的酒盛满来……主家双手端起了酒碗,环顾左右喊道:“开喝……”
顷刻间,说笑招呼声,互相敬酒声,大快朵颐声,小孩跑闹声……这时候,阳光正暖乎。混着几口大锅蒸腾起来的香气,充满了整个幸福的小院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