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年前就认识彪叔了。那时我上初一,他儿子也上初一。那个小男孩待人和善但调皮。彪叔常常站着教室门口看,当然看他儿子。但偶尔目光交接时,眼神温和。这个世界,只有两种人。一种眼神温柔善良,让人不惧靠近。一种眼神闪烁间带些尖酸,让人看着心堵只想离得远远的。同学间都知道他是老师。那时,初高中都在一个校区,就是今天实小所在地。我猜他是前面楼里教高中的,心里带些崇敬。
工作这么多年,今年是第一次同处一个大办公室。 彪叔说他教完这一年就退休了。我问他快退休了是什么感觉?他用一向爽利的语气说没什么感觉,就是以后可以天天去钓鱼了,也可以拉拉二胡。
彪叔自学二胡,也听过他拉,但次数很少,他说技艺不足以在人前炫,不够好。他常去艺术楼音乐教室拉一拉。我总觉得二胡声比较悲切,有故事的人拉无论技艺几层,都会打动人心。他不仅会拉二胡,还会做二胡。
有一次,小王穿了一件双面羊绒的黑色大衣 ,我们正在不咸不淡的说着家长里短,彪叔慢慢踱过来,问小王有没有不穿的羊绒大衣,有的话,剪一截袖子给他,还给我们比划了一下尺寸,确实不大的一块。大家当然要问他用来干什么,他说做二胡需要,这种材质的最好。
好几次进办公室,听到经典老歌,像《红楼梦》主题曲,像《霍元甲》主题曲等等,听着这些歌,让人想起儿时,莫名的有点伤感,胸中又有股热血要奔涌出来。
当然,他也听各种二胡名曲。听着这些,让处于世俗中的自己突然灵魂也清透起来。
这几天,办公室几个同事在忙课题,有的忙着结题,有的忙着申报。我也曾经申报过一次,但当我用一贯散漫的文风对待课题,评审当然受不了,我成了少数几个被刷下来的人。一朝被咬十年怕。我再也不想尝试。忙着结题的同事问我怎么不报一个,我说反正评职称也没指望,还是偷个懒吧。我笑着自嘲:“我想放弃评职称算了,那样岂不是活得很轻松?”彪叔此时发话了,“这想法不对,该准备的还是得准备,职称还是要评的。”
我欣赏他这种积极的心态,这才是真正年轻的心态。一个人看着年轻,不仅仅是头发依然乌黑,脸上没有皱纹,身材没有走形,而是,哪怕头发白了,皮肤皱了,肚子显了,他(她)依然有自己的追求,并寄情于这追求,内心为之欢喜,藏不住那欢喜。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真正能做到的人到底是积极的还是彻底消极的?只不过,这样的心理让我们输得心安一些罢了。
还是问小王要羊绒呢的那天,有同事问彪叔身上的冲锋衣是不是价格不菲,因为看他穿起来显得气质不凡。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坦然说:“便宜货,我的衣服都不贵。”说着,他拉开冲锋衣的拉链,给我们展示里头绒面的一个口袋,那口袋颜色跟绒面的颜色虽属同一主色,但有明显的层次。他又说道:“这口袋是我自己缝上去的,针线活我常做。缝个袜子之类的完全不在话下”看彪叔那神情,眉毛都挑起来了,相当自豪,而且坦然。问话的同事凑过去看那口袋,惊叹:“这针脚够整齐!你不说,我以为是原装的,再不然也是找裁缝用机器踩上去的。"
前天,去西校区上课,出办公室大门,就看见彪叔站在篮球场外,呆望一群穿校服的男生笑闹着抢球投篮,我看他一阵,偷笑了一会,他都没有发现。我常会主观判断别人,心想他是不是在回想这教书的几十年,对这群永远朝气的学生有些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