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01

淡橘色的午后,初春的寒风不疲不倦,拍打着门柱上已撕扯的对联好似热闹,街道上向东看,再探头向西看,空落落竟无一人,秦风点了根烟,低着头紧了紧上衣,整个人斜靠在门口的柿子树深吸一口,慵懒着向空中吐出一朵白云,那朵白云翻滚着、跳跃着向天空爬去,可再往高就好像被树杈打散,消失不见了。

一支香烟燃过,一只土狗抬头盯着秦风,甩着尾巴焦急地等着秦风吐痰,看来这已是惯例。

秦风伸直了脖子,使劲啐地老远,那只狗嗖地就追撵过去,狗好似踩得狠了,抓飞了地上的土块,恰好打在了秦风身上。

秦风不恼却笑说:狗日的,怕凉了?话毕,狗舔着舌头又看着秦风。看秦风笑着,狗就朝天吼了几声,狗叫声在寂静的街道显得格外响亮,还能听见隔壁街道狗友的呼应此起彼伏。

秦风却咳嗽了,这时屋里头秦风妈巧娥在喊:你是不是又抽烟……了?巧娥急匆匆跑出来,巧娥是脚后跟走路,走的快,像是敲闷鼓一般“咚咚”作响。

巧娥不想儿子抽烟,拉着秦风就往屋里走。

02

这是一间长房,南北窗户用透明塑料纸铺了3层,房子盖得久,地基也低,时间久了,屋里就泛潮湿。屋内陈设简陋,沿炕靠墙罗列着上个年代的旧家具,不过涂了新漆,这会儿没开灯,借着透过窗户稀疏的阳光,衣柜泛出一种黑红,就越发冷了。

秦风爸权劳靠着还套有塑料薄膜的沙发吸着烟,一口接着一口,烟灰已在腿面铺了厚厚一层,权劳瞧见秦风进了房门,赶紧用手指捏灭了烟头,烟灰随着起身打飞在空中,下雪似的在光线中飞舞,泛银光。

秦风看了一眼父亲,权劳却低头没有看他,嘴里嘟囔着想说自己也不该抽烟的事,却含糊地什么也听不清楚,自己的手也不听使唤的指了自己又指了窗外说:天冷……上炕……然后就没声走了出去。

院里传来打火机的声音,权劳又点了根烟。

巧娥却在屋内哭了,女人泪水像是一口泉,流淌不完似的,秦风是受不住的,他拔出兜里的烟盒递给了母亲,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想说,只是看了一眼母亲就坐在了沙发上,发着呆看着墙上张贴的17年的年画。

这时有人进了院子,随后就传来稀碎的谈话声,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交谈内容。

秦风挺直了腰,但又拘束地仅移了移身体侧起耳朵,是谁?在说什么?我?秦风的好奇或许像是希望,更或许像是恐惧。秦风焦急极了,他的身体已侧靠在沙发的扶手上。

可巧娥却将门“哐嘡”一声关了,她推得急,门帘也夹了半截。

秦风惊愕地转过脑袋,看了一眼母亲,便沉沉地低了下去,突然间,秦风一脚将身前简易的茶几蹬碎了,一声巨响,桌上的杂物散落一地,一个玻璃杯在水泥地板上跳跃、旋转,好似在拼命打破这后续地沉寂和死一般地冷清。

谁都没有说话,连屋外也安静了。

巧娥还是在哭,捂着脸却难以掩饰渐大的抽泣声,哭吧,放肆的哭吧,不哭谁能受得了呢?可秦风还是没有哭,像是一个冰冷尸体,他依旧看着年画,一动不动。

屋外的两人移到了头门口的厨房,闭了门,两人搀扶而立,父亲在哭,那人将手搭在权劳的肩膀上,轻轻地拍打着,男人的哭没有声,只见泪水与鼻涕成串地往地上流淌,脑袋颤抖着,好像要狠狠地跌下去。

初春的风逐渐大了,窗户口的塑料纸吹的“噗噗”作响,屋内巧娥在哭,秦风依旧一动不动。

03

屋外的厨房里,两人蹲就相坐。

“他叔!”权劳颤抖着手指将烟蒂送到发紫的嘴唇之间,狠劲地吸了一口继续说:我知你爱娃,可……可……权劳又哭了,他将拳头砸在发黑的厨砖上,说不出话来。

“秦哥!先给风儿治,我那女肯定等秦风!你放你心!我满仓为人哥你也不是不清楚么!”满仓挤了笑脸,却再不知如何去抚慰了。

再有1个月,秦风就是新郎官,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秦风想在亲朋的见证下说出那句熟悉的“我愿意”,想抱着她的妻子转个圈,想生儿育女,他想遍了所有美好的事。

可这会,嫣然一切都不是了。农村的坏事好像是捂不住的,总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将这条消息传遍整个村庄,甚至夸大,甚至人人自危。

坏就坏的彻底吧!秦风在街道抽烟,盼着有人跟他打招呼,盼着有人来目睹他瘦弱不堪的身躯。

可就是没人,哪怕天天盼着,天天等着。

流言是真的,是假的已不重要,可流言却一天一个模样,充斥在街道的闲言碎语中成了闲人的谈资,没人顾及秦家的感受,却都躲得老远,生怕被传染似的。

可秦风的病它虽不传染,却没得治。

这会,一句“先给风儿治”让权劳扑在了满仓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哭了。几个月了,他终于释放了一次。

04

屋内,秦风撕了一节卷纸递给母亲,转身便收拾起自己打落的东西。

巧娥抹了抹眼泪说:我来收拾吧,你歇着去。

“我来吧!”秦风看了一眼母亲。又说:以后,你可得注意身体。

巧娥哭了。这次她抱着秦风,紧紧地抱着,哭的歇斯底里。

秦风背过母亲,眼泪滴在了母亲的肩膀上。

他拍着目前的肩膀,笑着说:妈,我爱你。你看,这话我还没给我对象说过。

秦风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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