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忙完,我从厨房出来,拿出还在包里的手机。一看有六个未接电话,其中五个都是妈妈的,已是半小时前了。老太太性子还是这么急,打电话都是一个接一个。我赶紧回拨,很快接通,“怎么了?”我习惯性的问一句。
“没什么……我想来看看你好不好……怎么那么久不接电话?”果然,她从来都是担心我。
“不用来,我好多了。”我故作轻松。
“我到你家大门口了……”
我匆匆跑出去接她。妈妈在几年前因为癌症被折腾得剩下了半条命,可这半条命也还是奔波在儿女身上。抵抗力迅速下降,感冒,感冒,血栓,血栓,三天两头跑医院,多少次命悬一线。每一次,我都不在身边。愧疚无处可藏,也只是多打了几个电话而已。这么大岁数的老太太一点都不爱惜自己,说想来就赶当天的大巴车来,穿越大半个中国的路程一路坐过来。在车上又不敢喝水,年岁大了,小便频繁,大巴车上不自带厕所,又不能随时停车,她只有少喝甚至不喝水。她说今天凌晨三点就到了南城车站。没有人接,她也不敢半夜坐出租车,其实敢做也不会坐,她不会半夜来打扰我们的。凌晨三点的车站里,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躺在简陋的硬邦邦的座椅上——我想想都脸红——即使我经过时看到这情景也会骂那老太太的儿女吧。
门卫提前帮我开了门,我感激地笑了一下,继续大步向前走。垃圾车在门口收垃圾,每天准时九点左右到,我急匆匆的走过。想起小宝最喜欢看各式各样的车,垃圾车也不放过,因此我经常被迫和他一起闻垃圾味。妈妈带小宝差不多有两个学期,带出了很深的感情,可她这次来小宝却跟着奶奶在老家。马路上坑坑洼洼的,“哒哒哒”修路的声音响彻耳膜,两旁停满了车,中间仅剩两道车勉强通过,所以更显得滞塞,到处都不好走。还好,新修的人行道是车上不来的,我赶紧挤过各个缝隙走上去。
远远的,我看见了老太太,她夹杂在来来往往的车流里,时隐时现,穿了一件我没见过的花上衣,满头白发,好像更白更乱了。她慢慢的一走一顿,有轻微的腿脚不灵便。我一口气跑过去,她看见了我,嘴角立刻笑起来,手伸过来摸我的头。看着她浑浊的双眼,我还是没忍住嘴角下撇,埋怨道:“又是不打招呼就来了,不累呀……说一声我也好去接你。”眼泪也随着不争气地流下来。她想把我的头揽过去,我倔强地推开了自己。
……
过了几天,我起早去买菜,准备专给她煲一个无花果龙骨汤。老太太来之前有感冒,咳嗽也没好,有时候竟彻夜断续地咳嗽。
买完菜已经八点了,隐隐的热起来,像要出太阳的样子,天高远了许多,早餐店里一下多出很多人,马路却显得不那么拥挤了。路边偶尔有一两棵树,叶子绿得发亮,似乎上面都跳满了阳光。我相信一定是因为太阳已经出现在路边楼房的背后了。门卫热情地跟我打招呼,风吹在身上,凉爽爽的。小区里的树很多样,高的椰树随风摆动起大大的叶子,低处的树,都发着绿油油的光,像是换了新装。我想起我昨夜做了一个梦,把自己笑醒了,大概在梦中也是妈妈来了,开心得不能自已。我打算今天晚上约她出去走走。
不觉到了家门口,我看见她的鞋不在,难道下楼了吗?我开门的时候又发现没反锁,心想也许是老太太不习惯这样做吧,开了门儿一眼瞧见钥匙和卡赫然躺在鞋柜上,我不祥的跑去房间——凳子空空的,她的包没有在上面。我快绝望了,拉开白色的蚊帐——床上整整齐齐,但是是空的,没有她也没有她的任何东西——她又悄悄的回去了。我又是忍不住哭出声来,赶紧拨打电话,她那老人机信号差,三次才通,“你在哪儿?”我哽咽着。“我快到车站了……感冒又重了……你没什么事我就赶紧回吧,免得在你那里生病不方便……”
我止不住地嚎起来,空旷的屋子里,我哭得惊天动地。却再也没有她的身影从房间里出来,没有她的手抚摸我的头,她这次没有在身边陪我哭……
我头发已斑白,双亲尚在,这是多么幸运的事。可我总是让他们担心,从不能让他们陪着我笑,陪着我享福……
太阳还是没有出来,天空恍恍惚惚的。马路上的车流来来往往,泪眼中,我仿佛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坐在公交车上,紧闭着双唇,眼里噙着泪,旁边没有一个人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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