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声明这是一篇长达四千多字的文章,我试图在还原作者300多页皇皇巨著的精华,希望读者读完后可以从中了解到腾讯这家中国最大的互联网公司从无到有跌宕起伏的过程,也以此篇文章向我最喜爱的作家吴晓波老师致敬。
万物皆有裂缝处,那是光射进来的地方。
作者简介
吴晓波:著名财经作家,“吴晓波频道”、蓝狮子出版创始人。常年从事中国企业和公司案例研究。著有《大败局》I和II、《激荡三十年》《跌荡一百年》《浩荡两千年》《历代经济变革得失》等广具影响力的财经书籍,著作两次入选《亚洲周刊》年度最佳图书。
推荐语
20世纪90年代,互联网开始在中国大地上遍地开花,从最早的新浪、网易、搜狐三大门户,到后来以搜索、电子商务和即时通信为代表的BAT时代,再到今天移动互联网时代,以及即将来临的人工智能时代,互联网重塑了整个中国社会和经济结构,每一个被裹挟进去的人都在当中品尝着欢笑和心酸。
为什么是腾讯,而不是其他互联网公司,成为当今中国市值最高、用户数最多、盈利能力最强的企业?
为什么腾讯曾经遭遇空前的质疑,它所面临的模仿而不创新、封闭而不开放的“指控”是怎样形成的?
中国互联网与美国互联网有什么异同?前者的繁荣是一次长期的追随之旅,还是有自己的东方生存之道?
腾讯的发展,亦是中国互联网企业成长的缩影,读懂了腾讯,就读懂了中国互联网。
创业:1998 — 2004
互联网大戏正式拉开帷幕
1998至1999年美国和中国的互联网界同时在上演着不同的大戏。
11月美国在线以42亿美元的价格收购网景公司,微软凭借浏览器与操作系统捆绑销售,实现了浏览器市场上对网景的绝对性反超;同年,乔布斯在重归苹果公司后推出了极简主义的iMac电脑,苹果扭亏为盈;还是这一年,雅虎创始人杨致远登上了《时代》和《商业周刊》的封面;此时的拉里·佩奇和谢尔盖·布林还在为Google的生存四处奔波。
在中国张朝阳的搜狐、王志东的新浪、丁磊的网易纷纷成立,至此中国的“门户时代”来临,而这三家公司即将成为统治未来10年的“三巨头”。游戏领域,鲍岳桥在北京创办了联众游戏,很快就成了中国最大的棋牌游戏网站;大学退学的朱骏推出了“第九城市”(简称“九城”);11月陈天桥创办了盛大网络。
电子商务领域,刘强东在中关村创办京东公司,后来转型电商;马云在杭州也开始了阿里巴巴的创业生涯。沈南鹏等4位合伙人创办了携程网站,李国庆建立了当当网。搜索领域则出现了李彦宏的百度和周鸿祎的3721。
创业伊始
而此时的马化腾正在做无线寻呼机方面的业务,1998年寻呼机已经开始在中国呈现没落之势,也就是说腾讯创业开局就面临着生存的压力。后来马化腾无意中看到了以色列人创办的即时通信工具ICQ,于是开始进入即时通信行业,通过不断的微创新,QQ迎来了用户量的爆炸性增长。但是盈利模式的不清晰,导致腾讯在2000年互联网泡沫前差点没有拿到投资,到今天南非的MIH依然是腾讯的第二大股东。
后来移动开始向内容供应商开放整个电信系统,由内容供应商提供增值内容,运营商和内容供应商分成,这一项业务直接给腾讯贡献了绝大部分的利润,直到腾讯上市前,这一比例依然高达80%。期间腾讯在盈利是做了很多探索,包括买广告、卖会员、卖靓号,甚至QQ收费,但这些路都没有走通。
虚拟增值服务
腾讯的第一个自主盈利的产品是QQ秀,QQ秀使得每一个虚拟的QQ用户都可以有个性化的装扮,使其更有人格化,同时还伴随着中国第一个虚拟货币QQ币以及QQ“红钻贵族”的诞生。可以说QQ秀的成功为腾讯趟出了一条虚拟增值服务的道路,为日后QQ空间、QQ音乐以及QQ游戏的付费盈利模式等提供了参考价值。
2004年腾讯开始在香港谋求上市,刘炽平作为高盛亚洲投资银行的执行董事,全面负责腾讯的上市事宜,后来刘炽平成为腾讯的首席投资管,主导了对京东、搜狗、大众点评、58同城的战略投资,腾讯的巨大流量优势得到一次集中性的套现。
出击:2005 — 2009
2005年对着中国移动不断坐大,开始强势驱逐当初的内容提供商,觊觎腾讯巨大的社交用户价值,移动推出了类QQ产品飞信,此举逼着腾讯开始全力挖掘自身业务盈利的可能性。
病急乱投医,腾讯开始四处出击,涉足领域包括电子商务拍拍网、搜索平台搜搜、广告媒体、QQ游戏,时任《21世纪商业评论》的吴伯凡提出了对腾讯盲目拉长战线的质疑,也正式这个时候,腾讯被打上了模仿抄袭的标签,大有腾讯与天下为敌之势。
MSN大战
2005年MSN开始在中国大规模推广,当时中国大部分的白领阶层更倾向用MSN,而腾讯的用户偏年轻,消费力比较低。为了应对MSN的挑战,腾讯收购了张小龙的Foxmail团队。
这场战役充分暴露了跨国公司在中国本土化运营的各项愚蠢策略,MSN中国团队得不到任何总部的技术支持,产品需求需要层层审批,而微软此时正在,美国本土全力应付谷歌和美国在线的战争,根本顾及不上中国市场。2006年下半年,MSN中国区高管相继离开并加入腾讯,MSN大战正式宣告结束。
2005年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淘宝干掉了eBay在中国的业务,当当在中国市场上完成了对亚马逊的狙击,百度投过雄厚的本土化运营策略将Google逼出了中国,而雅虎中国也被阿里巴巴全资收购,中国人开始统治中国互联网。
QQ空间和音乐
QQ空间一开始的定位就有别于国外的SNS产品,它更像是QQ用户的私密的个人空间,此后围绕着QQ空间的各项虚拟增值业务得到了全面开花。
而QQ音乐更是代表了腾讯深挖用户需求的最高境界,音乐在中国历来都是盗版横行,而QQ音乐竟然可以让用户自愿付费,这是多么了不起的壮举啊。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它抓到了用户愿意为场景付费的需求,付费用户可以在QQ空间选择自己喜欢的音乐,这首音乐代表了主人的品位和格调,访问者可以很清晰地感知到。腾讯在付费音乐上的成功,让当时中国所有的媒体评论员都钦佩不已。
QQ农场
2009年以开心农场为代表的“偷菜”游戏点燃了整个社交化游戏,校内网凭借这一款游戏日活跃用户很快突破了100万。被逼无奈,腾讯很快和开心农场团队达成了合作意向,迅速推出了QQ农场,QQ农场的成功出乎腾讯所有人的意料,当时腾讯的服务器不得不为此大批量扩容,同时为腾讯新增了7000多万的活跃用户。
QQ游戏
2005年中国的游戏行业被盛大、网易、第九城市、联众占据,盛大的《传奇》、网易的《大话西游》、第九城市代理的《魔兽世界》以及联众的棋牌游戏几乎平分了行业的所有市场份额。
腾讯的游戏团队先从棋牌游戏入手,利用强大的社交用户粘度,迅速夺取了棋牌类游戏的第一宝座,随后腾讯开始推出《QQ堂》,代理了《穿越火线》与《地下城勇士》,迅速点燃了QQ用户的游戏热情,这期间腾讯还推出了QQ宠物。其后腾讯相继涉足文学、音乐、影视、视频等多个领域,试图以网游为平台,构建一个庞大的娱乐王国。
巨头: 2010 — 2016
凯文·凯利在其《新经济·新规则》一书中提出了他对互联网企业的看法,网络经济从改变进入流变状态,流变推翻既有事物,为更多创新的诞生提供温床,这种动态或许被看作“复合再生”,它源于混乱的边缘。
纵观腾讯的几个战略性产品,如许良主导的QQ秀、QQ空间,任昕宇主导的腾讯游戏,张小龙主导的微信等,都不是决策层决策的结果。这种从边缘部队打出来的文化,最终形成了腾讯内部的生态养成和赛马机制,这也是腾讯的管理哲学。
3Q打战
2009年第二季度,腾讯游戏的营收首次超越盛大,市值达到2500亿港元,成为继谷歌、亚马逊之后的全球第三大互联网公司。2010年,腾讯更是比百度、阿里巴巴、搜狐、新浪的利润总和还要多,种种对腾讯的不满如同带刺的荆棘四处疯长,危机开始慢慢得到酝酿。
2010年一篇《“狗日”的腾讯》开始在互联网上疯传,文章说腾讯总是默默地布局、消无声息地出现创业者的背后;它总是在最恰当的时候出来搅局,一旦时机成熟,它会毫不留情的夺走大块蛋糕,甚至成为终结者,霸占整个市场。
此时3Q打战的主角之一周鸿祎刚刚凭借免费杀毒软件获得了大量的用户,但是很不幸被腾讯盯上了,腾讯连续推出腾讯电脑管家和杀毒软件。腾讯此举意味着周鸿祎的360很可能从此一蹶不振,生存的压力迫使周鸿祎开始利用刚刚兴起的微博展开对腾讯的大肆讨伐,声称QQ正在偷偷窥探用户的隐私,此时的腾讯和马化腾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舆论迅速开始一边倒地讨伐腾讯。
就在马化腾生日的当天,周鸿祎推出了扣扣保镖,开始从底层引导QQ的用户迁移,这一招可谓是釜底抽薪,于是腾讯发出了后来大家都知道的桌面二选一的弹框,要么选择QQ要么选择360,至此3Q大战达到了顶峰。后来工信部出面调停,令两家公司各退五十步,腾讯后来赢得了所有的官司,但是却输掉了整个舆论。
3Q打战一役让腾讯开始走向开放,首先利用资本入股各个领域的头部公司,通过资本形成结盟关系,这让腾讯庞大的流量资源获得一次资本意义上的释放,而腾讯也开始专注做连接和内容。
微信
2009年悄然上线的新浪微博迅速在手机移动端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腾讯急忙推出自己的腾讯微博,但是尽管有庞大的QQ用户群体,但是始终无法完成超越。最后打败新浪微博的不是另一个微博,而是微信。
2010年kik一款简单到极致的跨平台即时通信软件同时引起了雷军和张小龙的注意,但是雷军还是先于张小龙推出了米聊,后来微信凭借图片分享、对讲机功能、语音聊天、摇一摇以及强大的服务器资源,微信的用户数开始出现爆发性的增长,而后来推出的“查看附近的人”功能,引用张小龙的话说,“这个功能彻底扭转了战局”。
在当时的腾讯内部起码还有至少两只队伍在做类似的开发,微信的成功得益于张小龙对产品构建和细节打磨有着近乎偏执的爱好,同时他也是一位极简主义和直觉主义者,而且他还是一个崇拜迈克尔·杰克逊的文艺青年。所有的这些特质,最终成就了张小龙和微信。
2012年微信相继推出了朋友圈、公众号和微信红包,朋友圈的出现点燃了微信用户的分享热情,微信开始向社交平台平滑升级,公众号的推出颠覆了中国内容产业,“自媒体”这个词开始进入人们的视野,微信红包更是戏剧性的解决了腾讯的支付难题,2014年的春节抢红包更是被马云形容为珍珠港偷袭。
失控
蜂群思维在凯文·凯利看来就是一种“失控”行为,蜂群这样由巨量个体构成的组织体,能够呈现出高度的秩序和效率,不是因为蜂王的控制,而是一种自下而上的大规模协作,以及在协作中“涌现”的终愚成智、大智若愚的“集群智能”。
蜜蜂搬家的过程是这样的:同时派出多个侦查蜂,它们开始遍查周边地形,然后回来向同伴指示方位。他们会通过跳舞的次数表达对自己选定的这个地方的喜爱程度,跳舞的时间长短,则跟花的位置到这里的距离成正比。别的侦查蜂也会去看被推荐的地方,如果也觉得很好,就回来跳相同的舞蹈,如此几次,决定就算达成了,全体起飞,直接搬家过去。
马化腾在腾讯内部开始尝试建立生物型组织,宣扬适者生存的进化论,并提出了七大灰度法则,分别是需求度、速度、灵活度、冗余度、开放协作度、进化度和创新度。容忍失败,允许适度浪费,鼓励内部竞争、内部试错。互联网把更多人更大范围地卷入协作,腾讯在聚焦于自己核心价值的同时,也在不断深化和扩大社会化协作。
中美互联网的区别
如果说美国人总是想着如何改变世界,那么中国人想得更多的是,如何适应正在改变中的世界,他们更乐意改变自己的生活,这是商业价值观的不同,也是美国和中国商业故事的不同起点。
互联网为这个国家带来了意料之外的商业进步和社会空间开放,同时也正在造成新的混乱和遭遇更具技巧性的管制。这显然是一个没有讲完的故事,博弈正在进行,没有人猜得到它的结局。这世界是开放自由的,所有的一切仍有待于将来,而且永远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