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梭

日月如梭。

我走在凛冽的寒风中,从秋天走向冬天,从生命一端走向另一端,路仿佛永远也走不完。两旁尽是银杏树,一阵风掠过,就簌簌地有叶子抖落下来,就好像下了一场黄金雨一般。我惊诧于这独独属于北国的风光,如置梦中,如起舞于诗篇之上。

不知不觉地,地面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叶子,金黄色的,扑朔扑朔着光芒。远远地看,似乎一只又一只蝴蝶轻轻地停歇在那里,编织着唯美的梦。而到了深秋,又是随处可见火红色的枫叶,有的是鲜明的红,有的则是红到深处的些许黯淡。那是一张张硕大的、轮廓分明的、耀眼夺目的明信片啊,每每看到地上静静地躺着这样一张明信片,我总是满心欢喜地将它捡起,一路走下去,竟捡了满满一口袋回去。我以为,藏起叶子,就能收藏一整个秋天。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到,如果一个落魄的诗人走了很久的路没有地方停歇,他也许会把湿润的灵魂安葬在秋天的树下,任诗句在风中抖落,拂遍全身,只露出一双忧郁的眼睛。他会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也是发着光的秋天。

就在两个月前的九月,我从东南沿海的小城来到了北京,第一次遇见,如此分明的秋天。北京的秋天也不只有银杏树和枫叶,还有甜到心里的冰糖葫芦、澄澈湛蓝的天空和波纹起伏的秋水。冰糖葫芦在校园里的商店就可以买到,稠稠的一层糖浆裹着橘子瓣,外面还有一层入口即化的糯米纸,在阳光下,冰糖葫芦是金灿灿的,整个人也开始灿烂地她度微笑。没有雾霾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天是湛蓝的,没有云的缭绕,没有一点杂质和不均匀。蓝天总是令我想起我家院子里的天空,想起一面平整的、蓝色的玻璃。如此好的天气,自然应该出去玩。有一次心血来潮,一个人骑了单车,激动地憧憬地骑进大约两公里以外的小公园里。说是小公园,其实是个“老年人活动中心”。里面一群操着京片子的大爷大妈或是跳交谊舞,或是围坐下棋,还有的扯着嗓子咿咿呀呀唱着京剧,总之很有点秋天的气氛。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心想自己还是与这里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走了很久就莫名其妙地走到了湖边。那湖不大,但那湖景绝对比北海公园、颐和园要出色。那是已经大概下午五点多的光景,太阳已经快要掉出地平线了。余晖洒落在水面上,水光温柔地泛泛,微风轻轻地推起了一层层波纹。湖水是清澈的,却又有水墨一般的厚重。时间是静止的。久久驻足,然后不舍地离开。

我在校园的小路上走向了冬天。

立冬了,尽管校园里总的来说还是金黄的色调,但却平添了几分萧索。落叶还是那样厚厚的一层,但许多银杏树都已经掉光了叶子,只剩下秃裸的几根枝桠交错着刺向天空。学校最大的那片水域,也就是那仅有70平米被调侃为“r大海”的一勺池因为长期不下雨早已蒸发成了“一勺泥”,只剩下几只鸟儿像退休老干部一样闲庭信步于其上。秃了,大部分树木都秃了,不管是银杏树和其他的树木,都和所有大一新生一样从涉学未深的一脸稚气走向初识众生苦的头顶沧桑。行走在路上,冷风飕飕,如刀片一般毫不留情地刨向暴露着的每一寸肌肤,用尽全力似乎要把每一根头发连根拔起。瑟瑟发抖如龟一般缩着头,恨不得把整颗头都塞进大衣里面。有时候天是寂寥的蓝,由于没有了庞大树冠的遮挡显得分外辽阔;有时候天是暗沉沉的灰,是因为来了雾霾。霾是浓郁的霾,是纯正的霾,是那种遮蔽千里的、置人于仙境的霾。这时整个人更是严严实实地裹着,口罩遮着半张脸,唯有一双眼睛在灰暗的世界里闪烁。冬天,同样也是分明的冬天。

有的时候我会想家,想起我们那儿的、不那么分明的,秋天与冬天。

北回归线北上一点点,那里四季常春。大部分树并不掉叶子,有时候秋天也热得像夏天一样,这北回归线北上一点点,那里四季常春。大部分树并不掉叶子,有时候秋天也热得像夏天一样,这总让我感觉:我们一年中只有两个季节:热季与凉季。又或者:雨季与旱季。大概都到了十一月份了,家乡还是热的,我穿羽绒服的同时家乡的人们总还顶着烈日穿着短袖。在我们那儿,十度以下就叫做“冷得不行”,更别提五度以下了,那在我们看来简直是人间炼狱与生理极限。除了鲜有严寒以外,我的家乡也鲜有雾霾,不管春夏秋冬空气都是一样的澄澈,阳光开朗透明。还记得高中的时候,每个冬天的早上我都喜欢在教学楼的天台上晒太阳,暖烘烘的,阳光像一首慵懒的歌,在上课之前我就想如一只猫般酣眠。吹面的微风干净清新,带着微甜,带着原野的气息。我的魂儿像马儿一样驰骋奔跑。

9月到11月也是吃螃蟹的季节。来京两个多月,我有两个多月没有吃到螃蟹。犹记得在家的时候,我们家总不会错过螃蟹最肥美的日子。或蒸或用水焯,或是用来熬咸稀饭,总之就是不可多得的绝妙享受。剥了壳先大吸一口,把那鲜甜的汁水吸进肚子里,然后用筷子把细嫩的白肉挑出来蘸着醋吃,吃完手指上都带着点鲜味。蟹黄也极好吃,用勺子刮着吃,那滋味,简直需要温一碗老黄酒来慢慢消磨。还不能不提我最爱的蚵仔煎,时不时我就吵着妈妈做一顿过过瘾。蚵仔煎是我们那儿的家常菜,做法也不算复杂,以海蛎、地瓜粉等等为主要食材,连我也能露一手。然而同样地,我也再没有吃过了。

怎么说呢?我极爱北国的秋冬,然而我又时常想起我们那儿的、不那么分明的秋冬。有时候在路上走着走着,我开始想起那座小城,想起那座小城里的人们、螃蟹和蚵仔煎。我在想:那里冷吗?他们还好吗?他们在干什么呢?四下没有熟悉的人们,只有风,只有寂寥的天空和刺向天空的枝桠。无人应答。也看不见那座城。所有的记忆像我呵出的白气:似是结晶在空气中,一会儿又倏地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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