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去过广州、深圳、海口,工友问:你是哪里人?我答:湖南辰溪人。我也曾去过浙江、上海,工友问:你是哪里人?我答:湖南辰溪人。将来,我可能去祖国的每个地方,北京、天津、哈尔滨等等,但我仍然是辰溪人。
自我上学以来,每当填写简介或履历,籍贯一栏都是“辰溪”,以后还将如此。我离开辰溪,在外整整生活了二十年;可心里梦里,所有于生命有意义、会牵挂的人事都在辰溪。是的,我生于辰溪,纵然户籍不在这里,根却始终在这里;对我而言,此生我就是个辰溪人。
故此,辰溪,我不爱您爱哪里?
可是,辰溪啊,我愿驰千里足,耿耿不能忘的故乡,爱您,为何我如此忧伤?
曾经,有人向我说起您,讲他来过这里,在火马冲修筑铁路,工作三年,问我如今火马冲怎样?我回答得很勉强。以前辰溪火车站车水马龙,沅陵、泸溪、溆浦、麻阳的旅客络绎不绝、人来人往。而现在,无论出行或是归乡,我不得不去怀化。当我坐在列车里,经过辰溪车站的时候,为何我心难抑惆怅?
我婆家石牌,对河华中水泥厂。记得初来乍到那会儿,华中车间一日三班;我们出工、做饭、睡觉,都是以它拉卫子的声音为时间点,该劳作时劳作,该休息时休息。平常少量蔬菜、家禽,挑起趁早过河,一会儿卖完就回家;冬天我们三五成群,来到它热气腾腾的澡堂;我们生活在它附近的村庄,享受它的便利,沐浴它的荣光。而现在,看它凋敝、死寂,为何我深感沧桑?深感恓惶?
2013年我还在长沙,当我从报纸上看到我们辰溪传说中的大酉洞被挖掘、发现,重又出现在世人面前,我从客厅沙发上嘟嚷着举起报纸,来到在新浪与人对弈的夫君身边,要他马上看。我至今记得自己喜悦的模样!可是,当我2016年走进大酉洞,当它恢弘的洞厅惊艳我的眼眸,当它哗哗流淌的洞溪水冲击我的鼓膜,当它造型精美的莲花钟乳石倒挂在遥不可及的洞顶诱惑我;而面对它如今的身份——娃娃鱼养殖场,面对一个连一个的养鲵池,天啊,为什么我会痛心疾首?为什么我忍不住热泪盈眶?这是“穆天子藏书石室”大酉洞呀,这是华夏文脉所在呀,怎么就放任这里变成养殖场?!世上,为什么就我们辰溪存在着这样的荒唐?这如何叫人不愤慨?如何叫人不失望?如何叫人不迷惘?
2002年春节,我带儿子游赏声名鹊起的燕子洞,走的是一线天溪谷,上去后买了门票进入洞中登高眺望。时隔十五年我再上去,溪谷走不通了,燕子洞门被一辆货车阻挡。而它,曾经是怀化地区第一风景区!为什么?为什么在提倡旅游、大搞旅游的今天它反而变成这般模样?
当笔架山的伤口越来越大,当丹山寺的木鱼声成为记忆,当肆虐的洪水漫过沿河新筑的挡水墙,辰溪啊,我的家乡,我的父母之邦,爱您我何以如此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