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着车,双手紧紧抓住方向盘。沿途的车辆躲避着我的逼近和狂躁。车来车往的城市道路上,仪表盘上的速度逼近了80码。恐惧、冲动,已经令我的额头发烧。
这是一个高档小区,在城市的东区。五月的阳光,晒在身上。枝头的海棠花在春风里飘摇。年轻的妈妈,推着宝宝车,婴儿在咿呀呀学话。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呢。这是一个美好的下午。
显然,警察已经交代过了。在门卫的指引下,停车,到了13号楼。楼下拉着黄色的警戒线,一群人围着指指点点。
门卫刷门禁卡,按了电梯上了楼。顶层,32楼东户。门开着,尸体腐烂的味道,迎面扑来,令人作呕。警察查看了我的证件,轻声告诉我,现场有些惨烈,做好心理准备,人已经腐烂变形。
只觉得逼近窒息,心脏狂跳不止,掌心汗水涔涔,手中的纸巾,被搓揉得蛆虫一样,一条条落在地上。稍稍收拾了一下狂躁的情绪,起身到窗口给自己一口呼吸的空气。转身给警察点头示意。
我是来认尸的。
活了三十多年。人生第二次看到死人。
二十多年前,刚记事。王家的老爷爷去世。四个男人,分别拽着手脚,从床上抬下来放到墨黑的棺材里。凸起的颧骨,灰黑的面容。没有了牙齿,张着嘴巴。上了年纪的老人,在他的嘴里放上一条红线,再替他合上,好像要堵住一生的愁怨,隔断了阴阳,要他把前世的愁苦带走。
那时,我还是个头上扎着羊角辫,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文英的头被放在一个塑料袋子里,丢在枕头上,洁白的床单上放着零散的她。袋子上爬满了尸虫。房间里嘤嘤地几只绿头苍蝇,飞飞停停,享受着突如其来的幸福和狂欢的飨宴。
头是在楼下的海棠树下被发现的,簇拥在繁花似锦的落花中间。五月的春风,刮过来一阵撩人的暧昧气息。花红一地,一片片,终究没有掩盖罪恶的丑陋。
法医还原着文英的身体。
奇怪,屋里除了尸体。没有任何的血迹。杀人的人极其干净讲究。疑似将尸体先肢解,再晾干。一切井然有序。听说,让死人身首异处,灵魂就会迷失,不会找上门来。
警察拿来一个透明袋子,问我认识不认识这条项链。
我点头。忍住巨大的恐惧。半年前,文英还在美国。通过视频,还拿出来给我看,那是李忘川送给他结婚十年的纪念物。藏蓝的宝石镶嵌在精巧的贝壳中间,珍珠颗颗饱满。文英的脸一如小时候那样白净,浅浅的酒窝挂在一双明媚的大眼下面。
我颤颤歪歪地走下楼,一下子瘫软在车上。关上车门,一个人失神地在车上呆了很久。待夕阳的余晖,悄悄给城市抹上了一层殷红的余晖。我清醒过来,发动了汽车,匆匆逃离。收音机里是阿妹的歌《亲爱的,别来无恙》。
“我想你一定喜欢 现在的我学会了你最爱的开朗。
想起你的模样 有什么错 还不能够被原谅
世界不管怎样荒凉 爱过你就不怕孤单”
泪水终于如注而下。
我将车停在路边,拨通了李忘川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