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棵大树都有自己的故乡
——序胡宝林散文集《时光简》
□红孩
散文写作有多种样式,从地域上说,有原乡写作和他乡写作。一个作者选择什么样的写作,与他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方式有关。
我非常熟悉陕西的作家,如老一代的贾平凹、和谷、方英文,包括后来的陈长吟、穆涛、朱鸿、庞进、高亚平、章学锋以及同为散文家又为文艺理论家的肖云儒。至于京城的周明、阎纲、王宗仁我就更为熟悉了。这些年,陕西散文学会在陈长吟的带领下,出人出作品,已经形成一支稳定的创作力量。我注意到,就陕西的大部分散文作者来说,他们大都选择原乡写作。过去,陕西人是很少到外面打工的。说的幽默点,陕西人恋家,离不开那碗臊子面。
这几年,我先后看到陕西作家吕向阳、史鹏钊、王小洲、李光泽等人的原乡写作。这些作品,使我这半个陕西乡党,对陕西的地域风土人情有了更多更深的了解。以至于我在北京跟朋友们聊天时,情不自禁地会说起陕西的地理历史、美食小吃,甚至还谈到陕西的一些新地标,如曲江、西咸新区等。朋友们很惊讶我对陕西的了解,还误以为我是陕西人呢!
2017年夏初,我到关中采风,重点去了凤县。在采风过程中,我结识了宝鸡地区的一帮文友,这其中就包括在宝鸡日报社工作的胡宝林。宝林出生于宝鸡的普通农家,从小对文学偏好,十四五岁就开始发表作品。这样的经历,对他日后走上专业的媒体工作道路,无疑有着命里注定的安排。在写作队伍里,像宝林这种经历的人很多。我本身也是如此。因此,我在看到宝林最新的散文结集《时光简:二十四节气里的寻常生活》,就感到十分的亲切。
中国古人,或者说是中国农民,在与大自然的互相依存中,他们逐渐发现了每个时节的规律,这些规律是大自然的变化,也是他们适应自然利用自然创造生活的重要依据,于是便有了二十四节气。对于二十四节气,过去很多的作家、生态学家、气象学家都有过大量的描写,但如何写出自己眼里的二十四节气,特别是通过二十四节气的描写,把关中人的生活把自己的生活呈现在世人面前,让人不仅知道了什么,还能让人想起什么,以至于引起强烈的共鸣,这就需要写作者好好思量,动一番脑筋了。
宝林在布局上是按照时间顺序,即从立春开始,至春节结束,在完整地记述乡村二十四节气的同时,还不失时机地把各个节气中的自己的经历、故事、见闻穿插进去,这就增加了文章的可读性。从大原则讲,这属于张弛有序,从具体操作上,这就叫运用闲笔得当。我以为,宝林的这部散文集,有这么几个特点:第一,是细节的发现和描写。我们过去常说,要写自己熟悉的生活。所谓熟悉,就是对细节的发现和描写。大凡写农村题材的作品,许多作者往往以对生活细节的描写而被读者称奇,柳青、赵树理、孙犁、刘绍棠、浩然、铁凝、贾平凹莫不如此。宝林深谙个中奥妙,在他的作品中,几乎到处都是一花一世界。第二,是语言的精细优美。一篇好的散文,能让读者喜欢的原因有很多,其中语言是关键,也只有语言才是区别于这个作家和那个作家的根本的区别。宝林生于农家,但他的语言又分明是被书卷化被文学化了的,如在《桃花灼灼》中,作者写道:“三四月,天气渐渐温暖。桃枝爆出星星点点的花蕾。香气和蜜蜂是关不住的,往人鼻子里钻,在人头顶舞。不久,灼灼灿灿,一些枝条就高高向上,一些红粉出墙,惹得路人从树隙往里多看几眼:慢坡到崖根,一株株苍老的桃树,枝丫虬曲伸展,叶子和花儿渐渐丰裕,覆盖了整个园子。”又如,在《放蜂人》中写道:“小时每到春夏之交,雍峪沟的油菜花先黄了,洋槐花接着开了,各种杂花次第开放。河道、东坡、南坡上的洋槐林,绿叶间的白花星星点点,苍黑的老树像白了头,整个山谷都飘荡着洋槐花的香味。或许是闻到了花香,放蜂的人就来了。”第三,是对家乡的朴素情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乡,但并不是每个人对家乡都有美好的印象,同时,家乡也并非完全地接纳你。宝林对家乡是热爱的,他的热爱是浸淫在文字中的,他没有那么夸张,也不矫情,而总是在润物细无声中进行,让人咀嚼,让人回味。
从事散文创作研究多年,很多散文写作者常问我一个问题,散文到底写什么?什么样的散文才是好散文?我以为,这是一个既好回答的问题,又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道理很简单,每个人都有着自己对散文的认识与理解。以我多年的经验,我认为散文主要写三种状态,第一叙事(写景),第二抒情,第三写意。一般写作者,大都停留在叙事、抒情上,即使叙事也很难写好。至于写意么,那得到一定境界。当然,通常好的散文,往往在上述三者之间达到了相互协调统一,是不好单一区分的。就胡宝林的散文而言,他以工笔画的细心与耐心,在散文的叙事、写景、抒情上已经相当成熟了。如果他在今后的散文创作中,能够把视野打开些,通过自己的家乡去透视中国观照世界,我想,他这棵傲立于关中平原的大树一定能够结出更加丰硕的果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