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躲在玻璃窗后,安静地听着秋夜里的风。它孤单的游荡在乡村的小路上,山坡上,池塘边,树林间。一阵阵尖利,一阵阵沉闷。我看到一个巨大的魔鬼在追逐一群迷路的孩子,尖叫掺杂着咆哮。从村庄的东头跑到西头,从对面的山顶沉到门前的沟壑,最后消失在不远处半山坡上的树林。我一直在担心那些孩子,他们一个个同我长的很相似,这让我觉得自己很幸福。干枯的树叶,比星星更多更密,敲打起来,沙沙作响,像一条遥远的澎湃的河流,又像魔鬼在啃噬那些孩子的骨头。我庆幸我有自己的玻璃,它那么单薄,却可以将我全然守护在一个安全温暖的世界。我蜷缩在被窝里,俩只脚丫贴在一起,换了很多姿势,依旧觉得彼此冰凉。于是我又开始担心自己的玻璃,它们那么脆弱,是否会被黑暗中飞来的一片叶子击碎。
再后来,我的被子越缩越小,把我裹得像粽子一样。千万束阳光像针一样刺痛我的双眼,我看到母亲穿着碎格花裙,周围的声音很沉很闷,我像是沉在水底的一块石头。在镰刀的舞动中,太阳在跟我说着一种令我不安的柔声细语。我很害怕,于是我哭,用自己也听不懂的声音晃动着麦穗,击打着母亲。
最后,她被风吹着飘了过来,手中的镰刀像鸟一般啄食着我的襁褓。阳光变的浑浊,我找不到了太阳的位置。我努力看着自己赤裸裸的身体。
三叔没回来的时候,我蹲在大路旁的山坡,在秋风里,享受着同身旁枯柳相同的待遇。远远近近的好多烟囱,像一种青色的藤类植物,朝黯淡的天空爬去。在我犹豫不决是否该回家的时候,好几个窗户开始泛起昏黄的光芒。我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黄土,朝那条熟悉的篱笆喊着奶奶。然后我就安静的听着柳枝划破空气的声音。门推了开来,屋子里的光顺着打开的门,在屋前流淌了一滩。奶奶弓着腰背,站在那一滩光中间四处张望,像是在找寻什么,后来,她朝着对面山坡的白杨树,抬不过肩的手,轻轻的挥了挥,像拨开一张蜘蛛网。
后来,我躲在玻璃窗后,窗外一片寂静。我觉得一定要有一场重大的变故即将来临。于是我似乎看到了村民们携家带眷的在翌日奔波。我觉得很困,我并不是很担心这些。
再后来,一片小小的雪花轻轻的飘啊荡啊,在院子里的天空下,飞了一个世纪。它落在我的玻璃窗上,然后就没了。我的一双脚丫贴在一起,换了很多姿势,还是暖不起来。篱笆声响,三叔推着自行车踩着白色的地毯回了家。
最后,我被裹在襁褓里,看着眼睛上方的拨浪鼓,叮叮咚咚的摇啊摇。在那欢快的声音里,我听见一种自己也不懂的咯咯声。我努力抬起小手,像奶奶的手,举不了多高就掉到胸前,再举起,再掉下。想抓住那个一生也抓不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