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前几天回家的时候,看到二哥把他藏在桌子下面的箱子搬了出来。

我问他:“这是什么?”

“经历。”

经历。

多么清新脱俗又抽象的词。它承载着一个人不同年龄段里各种酸甜苦辣,让人一眼望穿秋水,让人被穿堂风惹出山洪。它像是一朵荆棘里的蔷薇,放在那里惹人眼目,却又很难去踏破荆棘才采下来。

二哥把箱子放再桌前,掏出挂在钥匙上的铁棍把箱子上的锁打开,我欣喜地上前偷瞄,却发现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里面放的东西很杂,有几盒明信片,啤酒盖子,划过的火柴,一大堆碎纸片。端详了很久,我才明白了二哥所说的经历是什么。

是回忆。

回忆和记忆不同。打包好了的感情,称为回忆。能让我们身临其境的记忆,才配被称为回忆。而二哥箱子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旧玩意儿,便是打开回忆的钥匙。

回忆很微弱,感情很抽象。回忆会被记忆覆盖,却会悄悄藏在到处之间。我们可以轻易地从照片上,文字中看到自己某段时间的记忆,却很难吃透那个时候身上的回忆。

能让我们感受到回忆的东西,是抽象的。

一首歌,一股味道,一抹温度,一个声响,似乎都被藏住了我们某段时间内心的挣扎。

前几年,我因为想找个灵感一个人跑到了广州,经过几番周转四处碰壁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直到现在,我只记得当初去过的几个零星的地方。

动漫星城,中山路,地铁12线,动车站,古龙峡,北江。

可每当听到那几首粤语歌,吃到一些说不上名字的东西,我还是依旧只能记起当初大概去的地方。

充满欢声笑语的动漫星城;被太阳晒到受不了的中山路;拥挤到腿酸的地铁12号线;台风下无限延期的动车站;爬山到气喘吁吁的古龙峡;淋着雨也要吹风的北江。

回忆很没用,它很容易让人陷在其中,反复揣摩内心里穿越而来的情绪。而回忆又很有用,它是用来交换信任,让人与人短时间内搭起话题的桥梁。

它是交友的筹码。

很多时候需要靠拆开打包好了的回忆来找到共鸣,从而让自己代入面前人这时候的情绪,让自己亲身体会到对方的难点,拉近距离。

所以说,拥有更多回忆的人,比其他人更多一种财富。

他们更容易让自己处于话题的中心。

我看着二哥把箱子里的东西一点一点拿出来,在桌上摆了半天,沉吟了一会,又把它们锁回箱子里。

我问他,你这是要干什么。

他说,看看自己有多荒唐。

记得我第一次喝酒的时候,是在高中,陪一姑娘去喝的。

她是高中一个和我玩的特别好的姑娘,默契大方,咋咋呼呼,性格非常活跃。那会她刚好与一个渣男分了手,整天茶不思饭不想怎么都劝不住。突然有一天半夜骑着电动车到我家楼下,囔囔着要吃去烧烤。烧烤还没吃一半,她便已经醉得不行。

“你不懂。”

‌她耷拉着眼皮,唇间的口红被水泡着稀碎,眼睛里的淡然夹杂复杂的东西。

我看不透。

我轻轻抿了一口酒,便眉头紧锁。我实在是体会不到酒精的美味,更不想去领悟它的魅力。这种化学产品我只在书里接触过,最多,也只想了解它的成分和作用罢了。

事实证明,我是个笑话。

三年后,我再次站在这个烧烤店门前。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角落,同样的桌子,却不是同样的人了。

“老板,拿瓶啤酒吧。冰的。”

几口下肚,便有了一种呼之欲出的感觉。被我埋在心里的故事一股脑地钻入大脑,混合着破碎的记忆,有一出没一出地划过破碎片段。

牵手、压马路、拿着手机的聊天记录傻笑;争吵,冷暴力,撑在眼眶里的眼泪看着被撕碎的纸条。

一年里的故事一个个浮现,想摸又摸不到。到了最后,画面定格在了那姑娘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出去上学了,要变得成熟一点啊。”

“成熟?”我自嘲一笑,大口灌下几口酒,眼前却是一片斑驳。

经过半年的抗战,与流感的较量总算告一段落。时间似乎没有给我们喘息的机会,迫使重创的大家匆忙忙重新进入新的奔波状态。

我曾拖着行李箱,站在校门口,耳机中的歌与刚在路上的乡野似乎有些呼应,路过稻田,看着破站,炊烟从山的这头飘散到山的那头,田坎边的水面泛着磷光。

远处山路弯弯曲曲,时不时便是三个岔路,四通八达。远处青葱的山腰上似乎还有几朵炊烟婆娑出的云,让这片山林中出现了一丝人的生气。

好像什么都变了,也好像什么都没变。可能只是废了一个人的一腔孤勇,又重新变回一个人。

可有些人就像有了瞬移的能力,从你身边光速消失,出现在了你心里最深的地方。

可是偏偏有的人就出现在了你最需要的时候,等人走了,却还停留在你最美好的回忆里。

这算个屁。

生活还得继续,不就是早晨起来的温牛奶,不就是走在路上时轻轻哼起的曲子,不就是洗澡时放空大脑的舒适。

这算个屁。

生活还得继续,不过是早晨起来时他温的牛奶,不过是走在路上时和他一起哼的曲子,不过是洗澡时放空大脑不由自主浮现的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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