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蝶魂

我是停歇于观音菩萨座下莲花上的一只粉蝶。不特别美，也不特别丑。混在一群飞来汲香的彩蝶里，实在是平凡无奇得可以。

青莲姐姐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她每天清晨以露水浇灌菩萨的莲花，会将花心最香甜的蜜汲取出来，喂养我们。而每次轮到我时，总是只剩下最后一丁点花蕊最前端的蜜。那里被露水打湿了，花蜜粘粘地，淡淡的，一点也不好吃。所以我总是长得比其他蝶小。

大家叫我小小。

因为体小力弱，我不能像其他彩蝶那样每天跟在青莲姐姐身后，飞到紫竹林去玩耍嬉戏。我静静地停在那朵粉色的莲瓣上，听菩萨一遍一遍地诵经，有一下没一下地扇动着翅膀。

 潮音洞内永远闪烁着融融的柔光，我懒洋洋地沐浴在这柔光里。那是从菩萨身上散发出来的光，照亮了对我来说大得离谱的潮音洞。大家都说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多么的大，天有多么多么的蓝，云有多么多么的柔，人有多么多么的可爱。我暗暗地笑。外面的世界怎么会比潮音洞更好呢？没有风吹霜打，没有日晒雨淋，在经书的熏陶下，心境平和安详，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大家就笑，说小小你真是洞中之蝶，目光如此短浅。外面的世界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是你所不知道的呢。我跳到菩萨脚尖上，伸长了双翅表演一千零一次的惊险跌落，当粉色莲瓣稳稳地接住我的身体的时候，我如往常一般开心地笑。伸个大大的懒腰，对着一群摇头认为我没救了的同伴笑道：“外面的世界能玩特技吗？”

当然是不能的。

虽然我从未去过外面的世界，但是青莲姐姐曾经不止一次地警告我们，外面很危险。有很多爱美的手会捏断我们脆弱的翅膀，将我们制作成美丽的标本。所以要时刻保持警惕。我的翅膀弱小无力，我不能去冒那样的危险。所以我继续在菩萨的脚边跌落，在粉莲上翻滚，在悠悠的诵经声中睡去，又在悠悠的诵经声中醒来。

菩萨座下有很多弟子，美丽的女孩子在潮音洞中匆匆来去，个个都是芙蓉面，杨柳腰，带起一阵又一阵绮丽的香风。我看着她们，竟生不出丝毫的羡慕。只觉得原来做人是这么的劳累匆忙。那我宁愿做蝴蝶，只要守着这一片莲瓣就好了。

所以当一身红衣的水凝伤痕累累地倒在菩萨面前时，我正倚着莲瓣睡得香甜。水凝脸色苍白，一路走来，滴落的血在她身后蜿蜒，如同绽开的红莲。那清甜的血味刺激了我，我从梦中醒来时正对上菩萨那双似乎永远也没有睁开过的眼。

但我却清楚地感觉到她正看着我。我也看着她。

青莲姐姐包扎好水凝的伤，喂她喝第一缕晨曦升起时自紫竹上采下的露水。蝶儿们勤快地清理着溅血的土地。

潮音洞中除了蝴蝶和莲花，不再有其他任何的生物。所以这些清理的工作也都是蝴蝶来承担。但不包括我。

我依然直直地看着菩萨那双没有睁开的眼。

菩萨左手插着一枝青绿紫竹的白玉瓷瓶，突然落下一滴一滴的水珠，滴落在我身旁的莲瓣，溅起的水花冰凉濡湿，粘住了我的翅膀。我终于放弃与她对视，懒懒地挪动了下身体，打算去喝点水。刚睡醒，总是口渴。

眼前却蓦然一空，我竟到了半空。一片紫竹叶自瓷瓶中飞出，带着露水的清凉，将我包裹，那般严实。我闭上眼，耳畔响起菩萨空灵的声音。

赐你水之魂……

水之魂？我蹙眉。我是蝴蝶，粉色的蝴蝶，有粉蝶之魂，我不要什么水之魂。我试图挣扎，却发现身体越来越轻灵，越来越缥缈。我惊骇莫名，试图拍动翅膀，却发现眼前飘过的，竟然是洁白绵软的云朵。

流云！水凝的惊呼声传过来。

我一愣。

流云？！我竟化成了流云？

二、流云

流云，是一条以水成形的粉色丝带，闪着如潮音洞中一般的粉融融的光。

流云成了水凝的武器，随着她走遍千山万水。水凝得流云之助，在无数场战役中脱颖而出，打得对手落荒而逃，成为当世最有名的女法师。拥有水之魂的流云，能够发挥出水魔法的最高威力，一招淀沧海至今无敌。

流云就是我，我就是流云。

我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体里还有蝶之魂。我已经习惯了作为一件武器，习惯了成为流云。当水凝挥舞着我使出淀沧海时，我总是在她手腕上高高扬起，划出一道银亮的光弧，以睥睨一切的姿态将对手斩于阵前。

所有人都叹服于水凝的修为，亦羡慕她能拥有如此优秀的武器。我静静地蜷缩在水凝腰间，看她神采飞扬，顾盼生姿，一身红衣如火般灼亮了人的眼。就有那多情少年，潇洒书生动了情怀，期期艾艾地递过来一捧尚滴着露珠的鲜花。

水凝那被红衣映衬的红彤彤的脸就更加的艳丽了，灵动的眸子带着羞涩的笑，更引得众家儿郎疯了似的追在她身后。水凝却连头也不回。

在雪峰最高处，水凝捧着从月宫采来的青月灵草，静静地任风雪侵袭荏弱的身体。青月灵草是生长在月宫的仙草，嫦娥仙子以泪养成，灵性无比，能唤来逝者魂魄与之对话。如逝者已轮回转世，这青月灵草亦能引导转世者前来。

我不知道水凝要呼唤谁前来，但我却清晰地感受到水凝那被悲伤弥漫的心。

就有一行清泪滑下，滴湿了青月灵草薄如蝉翼的叶子，滑落至缠绕在水凝手臂上的流云。温温热热的感觉让我有一瞬间的失神。

山脚下走过来一个白色的人影。映在这漫天的皑皑白雪中，却不显得单薄。

许是听见了水凝的饮泣声，那身影停了下来，仰头看着雪峰顶上一团火似的水凝，沉思半晌，突然拔脚往雪峰走来。

站在离水凝不到三尺的距离，他静静地看着她。水凝依然闭目垂泪，任满心的伤在这漫天的冰雪中弥漫。

我蜷缩在水凝的臂间，静静地看着那凝眉的男子。剑眉朗目，眸如流星，一头黑亮的乌发以一根锗红的丝带缠系，自雪峰上往下走的寒风吹得丝带在他身后飘飞，更显出几分飘逸。单薄的儒衫，却在寒风冷雪中傲然而立。

好一个出色的男子！比任何追求水凝的男子更加的醒目，更加的有气概。

水凝手中的青月灵草就开始猛烈地颤抖起来，叶瓣上的泪珠凝结成晶莹的冰花，在风中翻滚。男子一伸手，将那冰花接在手中，却又仿佛被火星烫到般，飞快地撒手。那目光便开始泛出浓浓的迷惘。

水凝终于睁开她那双秋水般的明眸，晶莹的泪花还来不及滑落，就化作含泪的笑，婉转，安慰，一副苦等千年终于重逢的惊喜感慨。

我便有些了然了。这男子，便是水凝想要呼唤的人吧。

却不知他为何如此茫然，混不识眼前的水凝。

但水凝却顾不上理他识不识得自己，她又哭又笑地扑上去，揽着他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一会说好想他，一会说以为此生再不能相见，一会又说那场战役好惊险，如不是他舍身相救，她必定已过了奈何桥。末了，她举起手臂上缠绕的流云，告诉他有了流云，他们以后再不会遇到危险了。

男子依旧凝眉不语，看着我的目光却仿佛有热度般，让我蓦地觉得一阵灼热。

这目光，为何如此的熟悉？

三、诺言

男子名叫诺言。以终生守候一个承诺，等待一个诺言的人。

很奇怪的名字。但却又觉得理所当然。水凝这么以为，我也这么以为。

怡然村是个宁静安详的小村庄，零零散散地住了几十户人家。木制的小楼，楼前蜿蜒而过的溪水，四季常开的花卉，如伞般散开着枝叶的参天大树，让这小村美如人间仙境。

诺言就生活在这美丽的小村庄里。他第一次出门，想去寻找老人们口中生长在雪峰的千年雪莲，却不料遇到了水凝。

怡然村外是茂密的森林，茵茵绿草如席，各色繁花点缀其间。水凝绝美的容颜在看到这片森林时终于绽开了绝色的笑。将自雪峰上采下的千年雪莲交给村长后，她便扯了他来森林里漫步。她欢快地在草地间树木间奔跑穿梭，追逐蝴蝶，采摘野花，她臂上的流云上下翻飞，飘然如林间精灵。

诺言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微蹙的眉，若有所思的眸子总是随着她的身影移动。那目光既熟悉又陌生，似乎他全然想不起来水凝是谁。

森林外是一片银白的沙滩，沙滩外是碧蓝碧蓝的海，每一次潮起都似乎有着惊天动地的力量似的，在岩石上撞击出漫天的水花。如雪峰上终年飘舞的雪花，却更加的有气势。

我第一次见到这般浩瀚，惊骇地凝在水凝的手臂上，不敢有丝毫的飘动。水凝笑语嫣嫣，倚着诺言坐在岩石上，穿着白色绣鞋的脚有一下没一下的踢动着，偶尔踢到溅起的水花，便咯咯地笑上半天。

诺言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水凝垂眸，随即扬眉灿笑。当然啦，你是诺言嘛，我的诺言！

你是我要守的诺言吗？

是！水凝朗声回答，肯定而急切。

我却听到她心底的颤动。一惊，莫非，水凝并非诺言的诺言？！

诺言便又沉默。幽幽的眸子一如幽深的海水。

水凝灿笑，说你要是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我可以讲给你听啊。她说这话时，我却分明地感受到了她的心虚。

幽幽的眸子凝视她半晌，诺言点头。

水凝便又笑了。笑着说着他们以前的事。

那时候的水凝刚被允许走出山门，跟着师姐下山历练。她的武功法术修为都不错，再加上绝色容颜，几乎是立刻在江湖上引起轰动。

那时候的诺言是大唐官府最有名的捕快，一身儒衫，白衣胜雪，行走于白道与黑道之间，铲除邪恶，伸张正义，获得刚正不阿的声名外，还得到无数少女的芳心。

她与他的相识，是缘于一场妖魔的肆虐。

魔族处心积虑多年，终于在七月阴气最重的日子，揭开了前辈仙人的封印，封印千年的妖魔顿时如出栏的野马，窜出封印之地，四处残害生灵。

她是普陀山观音菩萨门下弟子，封印妖魔，解救苍生义不容辞；他是官府捕快，铲奸除恶，救黎民于水火是职责所在。他们就这样相识。

风尘仆仆地追逐妖魔，从南到北，自西而东，他们的足迹遍布大唐的山山水水。感情就在这千里追逐中慢慢生根，萌芽。甚至后来，他们不需言语，只要一个眼神，便知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沉浸在这幸福的感觉中，他们甚至忘记了劳累，再不觉得追捕妖魔的旅途是辛苦的了。他们不记得到底追杀了多少妖魔，甚至希望能永远这么追逐下去也好。

水凝的法术加上诺言举世无双的武艺，让他们的行程异常的顺利，而这顺利也使他们忘记了此行该有的危险。

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在那么突然的瞬间对上封印万年的妖王。血红的双眸透出残虐，就那么直直地对上了他们。妖王手中那把武器，雕刻着鬼气森森的骷髅，吞吐着阴森冷肃的光。

只一眼，水凝便知道他们不是妖王的对手。她想到了退。

诺言也清楚地知晓他们不是妖王的对手。但他没想过后退。他退了，天下黎民百姓便要受害。他不能这么做。

看着他挺胸直视妖王的眼眸，水凝便知晓了他的决定。她脸色一白，眸中晶莹的泪花几乎就要滑落。但她依然与他站到了一起。

他们并肩作战。

那时候的水凝没有流云，淀沧海的威力不及现在的一半。而妖王却拥有墨玉骷髅，那件所有妖魔梦寐以求能将邪异法术与武功发挥极致的魔间圣物。

那时候的诺言空有一身绝世武艺，却承受不住妖王法术的一击。只一个回合，妖王的魔魅之火便打得他吐血当场。水凝心痛欲裂，仗着能克制魔魅之火的淀沧海与妖王周旋，却因挂心伤重的诺言而心神恍惚。当墨玉骷髅再一次击到她眼前时，她再也无力阻挡，只能奋起余力，使出最后一招淀沧海，然后含泪闭目，脸上绽开一朵凄美的笑花。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既然不能成为人间鸳鸯，那就成为比翼鸟与连理枝吧。

胸口剧痛，水凝喷出一口鲜血，启眸，却惊骇欲死。原本伤重的诺言竟不知何时挺身挡在了她的前面，墨玉骷髅穿过他的胸膛击中她，她的胸口满是他的鲜血。

妖王受伤逃逸了。她无心追击，亦没有能力追击。抱着浑身是血的诺言，她心已死，却不能去死。她记得他临死前的叮嘱，她要为他做到。

我会去找你的，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守住你的承诺，我亦会遵守我的承诺！

她遵守承诺，好好活了下来。所以他也要遵守承诺找到她。

所以他叫诺言，因为他要遵守承诺，他也找到了她。

柔情万千地看着他，水凝再一次含泪而笑。她的讲述感动了我，在她臂上，我突然感觉沉甸甸起来。我是水化的流云，不应该有感情才对，但此刻，我却分明感觉到了心痛。不是来自水凝的心痛，是来自我，来自流云之外的另外一个灵魂的痛。

名叫小小的蝶魂之痛。

诺言却还是沉默。他依然只是直直地凝视着水凝，半晌之后，才淡淡地说了句话，然后转身离去。

我不记得了。他说。

四、妖王

水凝还是留在了怡然村。虽然诺言说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水凝还是选择了留下。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挺高兴她的这个决定。

诺言对她，依然生疏，却不冷淡。水凝说这样她就满足了。看着她的笑，我也想笑。被水之魂压制住的蝶之魂似乎有渐渐苏醒的征兆。但我不去管它。无论是水之魂，还是蝶之魂，我都已经成了流云，能这样伴着水凝守在怡然村，守在诺言身边，我觉得很好。

每天清晨，水凝都会陪着诺言去海边练武。诺言有身很好的武艺，就如水凝所说，真的是出神入化，绝世无双。一招横扫千军，气势磅礴，威力巨大，连浩瀚的海潮都为之惧怕，纷纷退却。

诺言的武器也很特别，是一把来自海外大食国的宝刀，他为它取名晓风残月，风雅，却透露着悲伤。水凝不止一次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取名，诺言总是沉默。

我也很好奇他为什么给刀取名叫晓风残月，灵识里却又隐隐觉得这把刀的确应该叫晓风残月。

这实在是件很奇怪的事。

日子一天一天很平静地过。怡然村是个修生养性的好地方，也是个适合修行的好地方。水凝的淀沧海越发的威力无穷了。

一日，外出经商的村民回村，一脸惊惧地说妖王肆虐人间，生灵涂炭，不晓得会不会来怡然村，大家顿时紧张，不敢再出村。

诺言就更沉默了。水凝只要伴着他便好，外面的世界怎样，她都不再去管。她还清楚地记得妖王的墨玉骷髅是怎样穿过诺言的胸膛的。

流云是水凝的武器，水凝在哪，流云就在哪。所以我也安心地留在了怡然村。

直到有一天，妖王来到怡然村外的森林里。

村民人心惶惶，纷纷闭门关窗，连喘息都不敢大声。诺言提着晓风残月站在村口，那挺拔的身姿就如同村里那棵最古老的大树般，守护着怡然村。

水凝默默地跟在他身边，右手已经握住了流云。

这似乎是一场命定的战斗。

诺言与水凝对上妖王，晓风残月与流云对上墨玉骷髅。不同的地点，同样的战斗。妖王的魔魅之火这次没能击倒诺言，因为有了流云使出的淀沧海，魔魅之火再也发挥不出那毁天灭地般的威力了。

晓风残月迅捷犀利地砍向妖王，墨玉骷髅挥出挡住，魔魅之火自妖王左手击出，水凝飞身而起，流云飘舞，漫天东溟之水顿时将魔魅之火消融的无影无踪。妖王的左手却趁势击上诺言的胸口。

又是一口殷红的血，染上刚要扬起的流云。我蓦地一阵晕眩，再也扬不起来。这么一闪神间，墨玉骷髅再次击中水凝。娇弱的身子飞旋着跌落在如茵绿草间，流云如飘絮，跌落于诺言身前的血泊中。

晕眩的感觉越来越重，拥有水之魂的流云本该轻若柔絮，飘若惊鸿，但我现在却感觉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几乎比身为蝶之身时还要来得沉重不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妖王猖狂大笑，墨玉骷髅眼看就要再次刺进诺言的胸膛，我试图跃起，却无法动弹。水之魂完全失去灵性。

墨玉骷髅离诺言的胸口仅一纸之隔，我只觉得浑身剧痛，心口更是有难以抑制的疼痛蔓延，只能哭着大叫：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诺言死掉，不要！

被诺言丢弃在一旁的晓风残月却突然猛地跃起，迅捷无伦地砍向妖王全无防备的脖颈，黑血撒下，墨玉骷髅在诺言胸前停滞。他却没有看向胸前的墨玉骷髅，只是惊异而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眸子由呆滞转为惊喜，继而狂喜。

“蝶舞！”

五、蝶舞

观音菩萨座下首席大弟子就是蝶舞。

一个爱穿粉色衣衫，身材娇小轻盈宛如蝴蝶飞舞的女孩。

她有甜美的令太阳都要失神的笑，婉转。也有连东海龙王都要为之自叹不如的法术——淀沧海。那一年妖魔肆虐，她带领着菩萨座下弟子日夜兼程赶往长安，会同唐王麾下捕快们，一起追杀剿灭妖魔。

那一年，她与正直侠义的诺言第一次相识。那时候的诺言，还不叫诺言，叫默然。相同的信念，共同的目标，使他们很快就走到了一起。蝶舞甚至忘记了临下山时菩萨的警示。

这次下山，她将遭遇到她生命中最危险的劫数。菩萨说，只要能忘情弃爱，那么一切就可化险为夷。

但她选择了爱。选择了那个白衣男子站在凄冷的夜风中向她投过来的火辣辣的目光，和他沉甸甸的深情承诺。

蝶舞，我们生生世世在一起吧。

默然，谁能确定来世的事？

我会去求月老，我要与你生生世世在一起。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可是默然，菩萨说我有劫数，一旦应劫我将不能轮回。也许就永远都记不得你了。

那我就等你，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直到你遇上我。

这样我会心疼的，默然。

心疼了，你的心就会永远记住我了。

默然……

蝶舞……

然后他们遇上了妖王，对上了妖王的墨玉骷髅。为了保护同行的小师妹水凝，蝶舞一次又一次地挡在墨玉骷髅前，而挡在她身前的，是身受重伤的默然。当妖王的墨玉骷髅穿过默然的胸膛击上蝶舞时，她心痛欲绝，神智混沌，全然不理受伤发狂的妖王再次击来的墨玉骷髅打碎她的灵魂。

默然，我们一起去求月老吧。

你说他会答应咱们的请求吗？

不答应我就去偷月老的红线。

很危险的，我不许你去。

你不会让我有危险的，是不是？

当然了，我会挡在你前面的。

默然，我真幸福……

可是当这幸福来临时，却也是这般的心痛。蝶舞闭眸，眼角滑下的泪珠如蛟人珍珠，滴落在默然那张虽苍白却依然深情的脸上。

心，因痛连系。

蝶舞终于没能躲过这次的劫数。早已预料到一切的观音菩萨将她的魂系于彩蝶，却无法找回她的灵识。于是这世间便再也没有了蝶舞，只有一只懒洋洋的小巧彩蝶。

水凝却因此一役而爱上了那个深情而重情的默然。她走遍了大唐的山山水水，终于借助青月灵草的灵力，找到了转世轮回的默然。

今世，他是诺言。

而，蝶舞，却已成了流云。

终于在最心痛之时，蝶舞找回了遗失在他身上的灵识；终于在最心痛之时，她记得了他。

而他，却始终守着那永生永世的诺言。

六、后记

风景如画的普陀山紫竹林内，菩萨座下首席大弟子水凝正在教导新进弟子修炼。时值隆冬，她依然一身单薄的红色霓裳，臂上缠绕着月牙白飘带，散发着莹莹的光。

鹅毛般的雪花自天空飘飘洒洒而下，轻盈，飘逸。水凝仰头看去，眸子里一片如水清明。

怡然村也在飘着这样的雪花吧？诺言与蝶舞必也相拥着如她一般仰头欣赏这漫天的飞花吧？

低头心伤一笑，水凝的手抚上臂间的丝带。

这条丝带，是她以自身灵识修炼而成。

名字就叫做……

此最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