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春天,父亲总会去集市上买几种树苗,有的种在田野中,也有的种在了家的周围,对于父亲来说,每年种下的树都代表着不同的含义,自我记事起,每天都要陪着父亲去种树,我扶着小树,父亲往里面填土,再大一点,父亲给我买了属于自己的小铁锹,我们一起挖树坑,一起填土,这是属于我和父亲的播种的春天。
自我出生以来,院子里面就种了很多树,院子最前方的一梧桐树,是生大姐的时候种下的,父亲在村里听到一个说书人讲到“栽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然后父亲去了一趟集市买了最笔直的梧桐树幼苗,种在了我们家,每到春天,梧桐树都会开满紫色的花,香味能弥漫半个村子。而我大姐自小出落的亭亭玉立,走到哪里都是一种风景,父亲每当看到大姐被别人夸的时候,心里也是一阵窃喜。多年后大姐出嫁了,父亲砍掉了梧桐树,找来本村的木匠,做好了一个梳妆台,纯木质,木匠在一旁处理木材,父亲在一边钉钉子。那个梳妆台,父亲做了整整一个星期,从清晨到日落,梳妆台做好,特别光滑,没有任何“毛刺”,父亲说,那是大姐的树,再送给她。
院子的后面,有一片空地,原来种着一排的榆钱树,父亲说,之前闹饥荒,这些榆钱树可以当粮食吃,春天一到,父亲也会叫上我去摘榆钱,上小学的时候,父亲叫人砍掉了他们,然后买了很多杨树苗,叫上我去植树,我问父亲为什么把榆钱处理掉,春天到了怎么吃榆钱,父亲说,榆钱成材慢,之前闹饥荒留着可以当粮食吃,现在生活好了,不缺吃,把他们去掉种上杨树,七八年就可以成材。等我上了初中,杨树也五岁了,被父亲照顾的个个挺拔,每当起风的时候,最能听到后面的杨树叶子“哗啦哗啦”响,有时候,夜里父亲能通过杨树叶就能判断出来是否下雨了,然后起床喊我去收粮食,杨树成了父亲的“预报员”,初中毕业的暑假,父亲找人砍掉了几棵杨树,父亲给我说,这是为你种的树,你马上就要去县城上学了,这些树正好可以凑过你高中的学费,然后,每到暑假,屋子后面杨树就会倒掉几棵,直到我高中毕业。
院子里,还有一棵枣树,父亲说那是爷爷为他种下的树,年龄和父亲一样大,每天夏天都能郁郁葱葱的遮盖住半个院子,父亲曾经用这棵枣树的枝干为奶奶做了一个拐杖,为我做了一个小板凳,可是这棵树在我一次回家的时候突然不见了,我问母亲,怎么可以把枣树给除掉?母亲说,外孙来家里住下,经常看不到太阳,而且小孩子衣服洗那么多,也不容易干,你们长时间不回家,回家一次还需要提前给你们晒晒被子。你父亲就把树除掉了,用枣木给你做了书桌,耐用。
吃饭的时候,我给父亲说,其实不用把树除掉,减掉一些枝干就可以了,年龄这么大的树肯定会生出小枣树来,你留意一下,来年保护好它,父亲说,想把枣树下面的土给松一下,改造成小菜园,这样你和你姐回家的时候,有新鲜的菜吃。晚上,母亲给我说,父亲想趁着年轻还有力气为你做个东西,再加上姐姐家的孩子会在家里小住,才把树除掉。
父亲,每年还都在种树,父亲,也从来没有给我说过“我爱你”这样的话,父亲,从来没有给过我拥抱,但是,父亲,每天都好像再给我说他爱我,每天又都在给我拥抱。父亲的树,曾为我撑起一片天,父亲节,我想给父亲一个拥抱,然后看一下父亲的树,给它们一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