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婆，怎么让婆婆不再痛苦？”

“让婆婆去天堂，就不会再有痛苦了。”

阿黑坐在窗台上，橙子色的光照穿了玻璃，落在他一根根黑色的毛上。身体周围的小灰尘被同样渲染成了闪着亮的金色，像是阿黑自己可以发光似的。阿黑喜欢蹲在这个破窗台上，虽然窗台上窗户的木头大都已经腐朽，冬天时更是要用破布塞住才可以挡住雪花，但这是这个小屋里他最喜欢的地方，因为他喜欢冬天里的阳光，没有夏天的灼热，却比春天的更暖和。

“24点之前一定要做个决定……”阿黑看着对面小院子里的孩子们开心地装饰着小小的圣诞树，女孩们踮起脚尖，相互比着把手上的彩灯和松果挂在他们可以挂在的最高处；男孩们在一旁调皮捣蛋，惹得女孩们根本没法好好挂。

“咳……咳咳……呜呜……”一阵熟悉的咳嗽和喘息声打断了阿黑的思绪，他立刻跳下了窗台，熟练地咬起小凳上有些发黑的毛巾，跳上了婆婆的床。

“喵呜……喵～”阿黑把毛巾递到了婆婆的嘴边，他知道，婆婆现在已经没办法再下床了。婆婆接过阿黑嘴里的毛巾，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婆婆的手已经枯萎了，每一个关节都像山丘一样在指间凸起。

“阿黑，你……还是那么乖啊，你跟别的猫……真的不一样呢。”婆婆一边轻轻地抚摸着阿黑的脑袋，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可是婆婆不能再陪你更多了啊……”还没说完，婆婆就皱起了眉头，干瘪了的双手想攥成拳头，可再没有力气那样做了。

婆婆的样子让他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婆婆好受一些。他不断地用头蹭着婆婆的手臂，可感受到的却是不断的抽搐和颤抖。阿黑记得，婆婆的笑里充满了安静，第一次见到婆婆时，这样的笑脸让被妈妈遗弃的阿黑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像是重新回到了妈妈的肚子里一样安静。

那个时候的阿黑是一只刚出生不到半个月的小猫，全身黑色的他找不到一根其他颜色的毛。他只记得妈妈为了躲避来自人类的危险，把他和他的其他三个兄弟姐妹藏在了一个不会有人来到的破房子的地板下。在躲避了一段时间后，妈妈把其他的兄弟姐妹都带走了，可阿黑却再也没等到妈妈回来接他。他一直坚信，一定是因为孩子太多，让妈妈忘记了他，而不是妈妈故意要放弃他。想着，他就决定要爬出地板，去找妈妈。可是他太久没有吃奶了，刚刚爬出了地板，就趴着再也没法动弹。他不时地发出“喵喵”的声音，希望妈妈就在不远处可以听到。

“哇，原来是一只小猫咪啊！”说着，一个老婆婆把手搓了搓，捧起了这团只有一个手掌大的黑黑的小东西。

阿黑用力地睁开了眼睛，那个安静的笑脸让阿黑知道可以不用挣扎和用力。婆婆小心翼翼地把阿黑放在了堆满了破烂的篮子里，生怕用力了伤害到这么脆弱的小生命。婆婆用捡来的破布给阿黑团了一个小窝，就这样提着他回到了小屋。

从此之后，婆婆便有了一只陪伴她的小猫了，婆婆给他起了名字，叫阿黑。

“这么小的猫咪，可是要喝奶的哟，没有营养你怎么长大哟。”这是让婆婆犯愁的事啊。没法得到奶粉，婆婆想到了一个不用花钱就能让小猫补充营养的好法子。她每天去小屋不远的小河里捞小鱼，哪怕是一条榆树叶子那么大的小鱼也够这么小的猫补充营养啦。从此，小河边每天都能看到婆婆认真捞鱼的身影。

一天天地，就这样，阿黑慢慢变长、变高。他每天都坐在窗台上，只要看见婆婆回家了，便开心地蹦跶到木门边，等着迎接婆婆。他最喜欢婆婆弯着腰抚摸他的脑袋，因为这样他抬起头就能看到婆婆充满了安静的笑脸。阿黑时长粘着婆婆，婆婆坐着休息的时候，他爱跳到婆婆的腿上睡觉；婆婆做饭的时候，他不停地在婆婆腿边蹭来蹭去；等婆婆睡着了，他会偷偷钻进婆婆的被子里，帮婆婆暖脚……阿黑想给婆婆一些回报，长大了的他会把抓到的小老鼠和小鸟带到婆婆面前，然后骄傲地告诉婆婆“这是我给您的礼物，可是我亲手抓住的哟。”婆婆总是像是听的懂似的说“阿黑是个厉害的大猫咪了！”说着，还会笑着捧起阿黑，抱在怀里，像抱着婴儿一样。

婆婆经常和阿黑聊天，最爱对阿黑说的就是：“阿黑，你可跟别的猫咪不一样呢。”

可是，现在的婆婆，再也没有那样的笑脸了，疼痛让婆婆的眉毛黏在了一起，手也开始不听使唤，没法像以前那样抚摸阿黑。起初的阿黑并不明白婆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尝试去抓更多的老鼠和小鸟来哄婆婆开心，可是婆婆再没露出以前那样的笑容。

慢慢地，婆婆行动越来越缓慢，稍稍站立一会，就要扶着墙休息很久，“阿黑，婆婆可走不动啦，婆婆生病啦，没法给你捞小鱼啦。”原来是生病让婆婆不再有了笑脸。

“阿黑，婆婆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婆婆真的很想早点去啊，这样就不会再痛苦了……”阿黑靠在婆婆的手臂边，看着她不断抽搐的样子，又想起了那天婆婆对他说的话，也想起了巫婆给他的回答。

“怎么让婆婆去天堂呢？”

“用你对婆婆的爱来交换吧，在圣诞节那天交换。那时候的爱，可是最纯真的啊。”巫婆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邪恶了，“把爱给我，你的婆婆就不会再痛苦了。”

婆婆低声地呻吟着，阿黑手足无措，他终于决定要用对婆婆的爱来交换了！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阿黑走出了小屋向着巫婆的小屋走去。路旁的每一个小屋的窗户里都透出了圣诞树的样子，还有各种各样的笑声，在阿黑的耳边荡漾着。他想着痛苦的婆婆，加快了脚步。

“巫婆，我愿意做这个交换。”阿黑的眼神没有丝毫的畏惧，他在心里想着，比起爱，让婆婆不再痛苦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小猫咪，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巫婆住着弯曲的拐杖，走到阿黑面前。

“可……我有一个请求……”

“哦？说来我听听。”巫婆似乎有些不情愿。

“能等我回到婆婆身边后再带她去天堂吗？我想陪着她到最后……”阿黑恳求道，眼眶似乎已经有了闪亮的东西。

巫婆邪魅地咯咯笑着说：“这个不难办到啊，不过你可别后悔呢。”没等阿黑再说什么，巫婆用拐杖在阿黑面前点了一点，嘴里嘟哝了一句什么，阿黑的眼神便瞬间多了些什么东西，那就是——冷漠。

“现在你可以回去了。”巫婆手里握着一团发光的东西，转身便走进了帘子，留阿黑一个人在黑暗里。

阿黑走在回小屋的路上，谨慎地注意着身边的所有东西，似乎从没有感受过的畏惧与防备控制着他的身体。回到小屋时，天也飘起了细细的雪花，圣诞节，真的是会下雪的呢。

“阿……黑……”他听到婆婆毫无力气地喊着他的名字，“阿黑，来……我身边吧……”

阿黑跳上了床，慢悠悠地走到了婆婆身边。

“阿……黑……”婆婆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想再摸一摸阿黑圆圆的脑袋，可他迅速躲开了那样枯瘦的手。他躲远了一些，伸出了爪子，高傲地舔着。

婆婆的痛苦似乎越来越剧烈，她揪紧了眉头，脸也痛苦地变了样子，“阿黑……来婆婆身边好吗？”婆婆恳求着，“你是婆婆的孩子啊……”

阿黑蹲坐在婆婆触碰不到的地方，冷冷的听着婆婆的呼唤，没有任何回应。

“原来……原来阿黑……你和猫咪们一样……高傲啊……”婆婆再没有力气说一句话了，她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停留在了婆婆的眼角。

阿黑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始终那样蹲坐着，保持着那样的距离，看着婆婆，直到那滴眼泪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