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做个偷时间的贼,趁掌管时间的神打盹的间隙,蹑手蹑脚地靠近神,穿一双千层底,猫着腰,不发出一点声响,在神的闭着的双眼面前试探地晃一晃手,然后小心翼翼的从神身旁流淌着的时间长河里掬一捧晶莹的河水,昼夜不停地赶回去,给我爱的人喝下去。
我回到家的时候外公刚好站在屋前的坎沿,模模糊糊的一个身影。我越走越近便越看越清,而我走得更近一些外公才认出我来,我唤了一声外公,外公终于确认了是我,他眼睛越来越坏了。
我走近的时候发现外公和以前不一样了,手里多了根竹杖。那根竹杖我见过,只不过我见过的时候是充满生命的绿色,而现在是垂垂老矣的苍黄。在很多年前我用过它和小伙伴打闹过,在空气里挥得嗡嗡作响,觉得自己所向无敌。
后来竹杖不知道去哪儿了,现在它重新出现在外公的手里。和外公一样,它也被时间磨去了那些竹节棱角,变得光滑圆润泛着让人觉得苍老的光。而外公,也没有了那不好惹的威势,眼睛浑浊,行动迟缓,皱纹凑成一片沟壑。
外公更老了,我很苍凉的难过着,因为上一次回来的时候那根竹杖还没有重出江湖,尽管它是一根风骨相貌都绝佳的竹子,我也不想它在外公手里发挥作用,它明目张胆地提醒着我,外公已经老到需要它才能行动。
我还小的时候,外公就已经很老了,但那时候他还是有满身力气,上山下地也能走路带风,背玉米要装满背篓,上面还要搭一大袋,背篼肩带被扯得发出吱悠吱悠的声音,途中只歇一脚便能背回家里。
我以为外公不会再老了,或许我根本就没意识到他还能再老,我以为他永远都会是这样满身力气,充满威严。
因为有一次表弟不知犯了什么错,往路上跑,结果外公几步就追上了他。那时我们整天上蹿下跳,都觉得自己跑得飞快,结果外公几步就能追上。
我以为外公跑不动,因为他看起来那么老了,可事实并不是这样,所以后来我想外公再老,也永远生猛。
后来,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外公会渐渐的没有力气,会渐渐的跑不过我,会被时间远远的抛在后面,杵着拐杖慢慢的走着,连同着这个村子一起变老。
这个村子也慢慢变老了,所以越来越多的人修了新房子,似乎这样会有新的气象,而真正的结果是为了修这些房子才让村子变得老。年轻人的人都去外地打工了,平日里村子全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有劳动力的依然种些庄稼,太年迈的就每天再村里溜达,坐着打打牌或者把说过很多遍的年轻时候的事再说一遍。
有一次我听见外公和另外上了年纪的长辈聊天,他们在数村里八十岁的人还有哪些,七十岁的人还有几个。数的结果是比上一次数的少了几个。而比这更难过的是,下一次数的时候又是一样的情况。
要是真有管时间的神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趁掌管时间的神打盹的间隙,蹑手蹑脚地靠近神,穿一双千层底,猫着腰,不发出一点声响,在神的闭着的双眼面前试探地晃一晃手,然后小心翼翼的从神身旁流淌着的时间长河里掬一捧晶莹的河水,昼夜不停地赶回去,给我爱的人喝下去。
可我既不是贼,也偷不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