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

春和日丽，清晨的第一束光穿过长廊，如金子般撒进窗子里，斑驳光影照在景安书院里。未成年的世家公子小姐都在此读书识字。

这一世，我是长安王氏嫡系女儿王诗珺，年初父亲将我和两个兄长送到这里，我尤爱来书院，一则我天赋才情，诗词歌赋都能在同龄子弟中拔的头筹，屡受先生赞扬；二则我可以见到萧铖，他是良将之后，是一众子弟中最明朗的少年。

书院后山是个围猎场，世家公子们都会习马术，学射箭，小姐们以给自家兄长做后援的名义，兴奋地来到围猎场，实则都是对萧铖青睐有加。

他一套骑马装束，干净利落，眉眼如画，眉心微皱显出一股威风之气，让人望而却步。我倒不是因他相貌堂堂，有所倾慕，而是来书院见到他第一眼，心中便生出了无尽温柔。

我偷偷读他背过的书，临摹他喜欢的碑帖，和小姐们一起去围观他骑马射箭，只要与他接近一分，我都会愉悦好久。

那日，书院先生在课堂上读我写得春和之景一文，大为赞赏，我不自觉看向萧铖，撞上了他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心中一惊。

至此后，我发觉他的目光会时不时流转到我的身上，闲暇时，他会笑声朗朗地打趣于我，和我谈论一些后山练武场的趣事，我着迷地看着他好看的眉眼，也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

半年后，萧铖学成不再来书院，他年少武艺高强，追随他父亲到了军营。书院里没有他，我如同生了病，懒懒散散地卧在角落，时常丢三落四。

几日后，萧铖的书童给我送来了一封信，信中他说道了他在军营里的生活，还细致地告诉我城南的冰糖葫芦很好吃，北街的糖人雕得很好看，待到合适的时机，会托人给我送一些。

如此一来二往，我们开始通信，谈谈“孔夫子言论中的德行道德”聊一聊“书院先生的喜好怪癖”。从诗词歌赋到骑马射箭再到偷枣摸鱼，我们相谈盛欢，若有世家子弟的集会拜访，我们也会匆匆一面，但彼此的一个眼神都会沉淀在心底的最深处。

没多久，萧铖便来到府上求亲，顺理成章我们定下了婚约。只是我们成婚却一再受阻。

#等待#

冬日，他祖母去世，他作为长孙需守孝三年，我甘心等他三年。三年未至，边疆战争一触即发，他穿上战袍欲去前线，我紧握他的手，坚定地许诺他定会待他凯旋。他一走便是八年，父亲早就劝我毁了婚约另觅良人，我心若磐石，一心等待。

这八年之中，他只给我来了三封信，“安好，勿念！”，只此几字，我却视为珍宝，那是他苍劲的笔力，隽永的字体，每个晚上我都会看了又看，才能入梦。

我寄过很多信给他，只是不知他能否收到。

“黄沙血海苦征战，雄心壮志报国情。君当未勒归无计，吾定日日盼君至。”

终于，他带着战功回到了长安，只是，他还带回来一位夫人，一个稚子。事后了解到，是同去征战的将军舍命救了萧铖，萧铖便承诺抚养其孀妻弱子。如此一来，我没名没分，只是一个痴情女罢了，在长安城内竟成了笑柄。

他能完好回来，我已喜不自泣，至于他抚养孀妻弱子，我权当他是全了道义，理应如此。

我与他相见的那一刻，紧紧相拥在一起，我感受到他的温度，觉察到他的心跳，多年的等待，旁人的冷眼都无所谓了，只要他心里有我，一切都是值得的。

“诗珺，这八年最艰难的时候，我只要想到你，就能从绝境中走出来。我们庆功的时候，特别想见到你，告诉你我的胜利，我的荣耀。”

“萧铖，我也一直都把你放在了心里，我不想与你分开了。”

#寻君#

他回家数月后，边疆战火再起便匆匆奔赴战场。自从见到他之后，我就再也忍受不了与他分离了。

我背着父母，一个人追往前线。这是冬日，天寒地冻，我穿着皮革厚袍，身材臃肿骑马，几次三番从马背上颠簸下来。

我从未出过远门，遇到战乱谨慎躲起来，遇到逃荒的难民会施舍一些干粮，就这样，路途上我担惊受怕地走了一个月，终于到了军营。

我见到萧铖穿着铠甲练兵的时候，眼角的眼泪不禁流了出来，我紧紧地拥抱住他，那一刻他满眼的惊喜与爱怜。

“诗珺，你怎么会来这里，这里这么危险，你要有个闪失可怎么办。”

“能见到你，我什么都不怕。”

来到军营后，萧铖把我安排在了营帐之中，他很忙碌，偶尔会匆匆见我一面，一个叫展英的女将时常过来照顾我。

展英见我思念萧铖，带我去见萧铖，只是每次与他相见，萧铖都会神情严肃，眉目紧皱，斥责我不安分到处乱跑。屡屡几次，我的心变得越来越沉重。

展英一身英气，为了安慰我，那日带我去军营外的山地散心。

“展将军，萧铖不让我乱走动，我们这样单独出来不好吧。”

“没关系，这一片是我们的战略要地，不会危险的。”展英诚恳道。

时运不济，我们两个被敌军逮了个正着，我们就这样沦为了阶下囚。其实来战场的那一刻，我就预料到该有的危险，若遇到大敌来临，我被囚禁，我定会舍生取义，不让萧铖蒙羞。

就当我拿出匕首划向喉咙的时候，一把利刃将匕首打落在地。敌军中一个年纪尚轻的士兵救下了我，此后，他并没将我囚禁起来，而只是将我关押，并善待于我。

这个年轻的敌人士兵叫阿亚，是首领的小儿子。之前的几场交战，让他险些送了命，正是我赶往军营的路上，以为他是逃避战乱的难民，赠与过他食物。

阿亚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只是奉命禁足我，其他礼数周到。

“王姑娘，那个萧将军配不上你，刚刚阿爸派人为了换回我们的左前锋，承诺萧将军可以换你和展英一人，结果你心爱的萧将军竟换走了展英，根本不顾你的死活。”

我的心凉了好一阵，缓了一会儿说道：“这是战场，展英是他的战友，理应这么做。”

“王姑娘，不要担心，即使萧将军不救你，战后无论胜败，我都会求阿爸放你走的。”

“他一定会想办法救我出去的。”我坚定道。

#退婚#

半年战火平息，萧铖取得胜利，率领军队班师回朝，我无人问津。又过了半年，朝廷派使臣将我接回了长安，虽然我毫发未损，但名誉扫地，没有等到萧铖的慰藉，却等来了他解除婚约的信函。

拿到信函后，我一遍一遍地看，一遍一遍地辨识，无疑是他的笔迹。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敢相信，他那般果敢，那般坚韧，对我那样深情，怎么会因世俗名誉而放弃我，怎么会对我狠心至此。

我煎熬着过活，期望寻找机会见他一面，没想到见面的机会是他被封将军的典礼上。

那日，盛典盛大，全长安的达官显贵都来庆贺，我也混于其中，他身穿将军服，雍容华贵站在大厅中央招待客人。

待到宾客皆至，我一身素袍出现在萧铖面前，他见了我眼神中全是胆怯，我的心被刺痛了一下。

“我今天见你，就想当面问你几句话？”

“诗珺，今天这个场合不太适合，改日我们再聊。”

“我被敌人囚禁，你是否尝试救过我？”

“没有。”

“我回长安后，受众人非议，你当真是嫌弃我失了名誉？”

他终于抬眼看着我说道：“诗珺，你懂我的，无论你怎样我都不会嫌弃你的。”

“那你为什么会解除婚约？”我紧紧盯着他问道。

“对不起，诗珺，萧家名门良将，家训严正。”

我苦笑了几声，如同悲鸣，众人非议，几个小厮欲将我劝退。我悲声指着他道：“萧铖，我从未因为你的薄待心生埋怨，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便知足，如今想来我真是可笑。你因礼法放任我，我敬你一片孝心，你因保卫家国离开我，我体会你的胸怀大志，你战场上弃我不顾，我只当你顾全大局，如今你对我弃之敝履，我又该如何说服我自己呢。”

众人见我情绪悲凉，家丁们往外拖拽我，我毅然拿出匕首，捅进我的心脏，众人骇然。

萧铖接住了我倒下的身体，这一刻我见到他终于掉下了一滴眼泪。“这一生我为你忍气吞声，为你偷上战场，为你名誉扫地，只因年少心动，如今我把这颗心刺碎，你我再无瓜葛。”

#出梦#

绚烂的银辄花闪烁的银光逐渐减弱，一阵银光穿进我的身体。我的鱼身，轻飘飘的，全身陷入混沌之中，迷蒙之际，体内蕴含出一股火一般的力量，一阵金光从我的体内迸发而出，身体逐渐恢复了知觉，化为人身，整个身体虚弱不堪。

我回到了蕙池，心口仍是火辣辣地疼。

老翁走过来扶起我，见我虚弱满眼含泪，摇了摇头道：“凡间这一遭如何？”

我不再答话。

我再也吐不出瑶珠了，决定离开蕙池，回到人间的千子河。我离开的时候，正是整个玄华宫紧锣密鼓筹备婚礼之时。我如今失了仙根，虚弱不堪，勉强化为人身，抬眼望去，正见封皓远远地走来，他眉骨间全是威严，那一瞬间让我分不清他是封皓还是萧铖。

我见回避不及便如其他仙娥般，低头弯身行了个礼。他从我的身边经过，我心如刀割，我欲飞身离开，听到后面熟悉的声音“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