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部荡第十八章一一一手工布鞋感母恩
鹧鸪天。新鞋
稻谷飘香大枣红,
寻花戏蝶乐无穷。
笙歌丝竹秋风里,
飞线流针明月中。
青缎面,雪花绒。
千层布底锁情浓。
环腰一口如甘露,
念着卿卿踏群峰。
儿时的乡村,朴素又简单,下雨的日子,女人在忙完家务后所有的业余时间,基本上都有一种忙不完的活一一做布鞋。
以我家为例,人口多,所有的鞋子都是母亲一针一钱做出来的,一双鞋要个把星期,一大家子八口人,每人一双就是八双,待循环做一双后,旧鞋差不多已经穿烂,于是又进行新一轮的纳底缝帮。并不是每个晚上都可以做鞋的,春天栽秧锄草得起早摸黑,夏天栽秧割谷得起早摸黑,用石磙碾谷子常到半夜,秋天起早揪棉花角子回来,白天干农活,晚上全家人都坐在一起剥棉花。只有在冬天,时间稍微闲时才能静下来为一家大小做鞋。
在我国手工做鞋有着3000多年的悠久历史,2009年,“千层底手工布鞋制作技艺”被文化部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从而将这项古老的手工技艺保护起来。如今,基本上每个大小城市都有“老北京布鞋”的专卖店,在严峻的市场竞争中,安稳地占着一席之地。
去年底,我和爱人在石首“好汉坡”旁边各自买了一双“老北京”布鞋,总觉得没有儿时母亲纳的千层底布鞋穿着舒适,虽然款式多样颜色艳丽,但少了自然的美感与简朴的风格。
手工纳底灯芯绒面,具有柔软舒适,透气吸湿的特征,柔和顺畅的线条,古朴典雅的外表,总能引起几代人的怀念。
还记得母亲在煤油灯下纳鞋底的情景,专注地穿针走线,偶尔把针尖在头皮上刮几下,先瞄准针脚比例,下针入鞋底,用“顶箍子”往针眼处用力一顶,露出针头,右手拇食两指用力抽针,抽不动还会用牙齿咬出针来。在“索子”用完后,接头也是颇费心思,把新旧线的两端碾开剖细,再用手指碾紧缝合,那样便看不到线接头了。
手工布鞋也是有很多技术含量的,鞋帮面料要好,没有织造上的疵点,表面平整光洁,我们那多用灯芯绒做鞋面,条纹端正,对正工稳,染色一体,绒毛顺畅,清洁无痕,橡筋松紧适度,前后比例协调。鞋底清洁,线迹整齐,走线交错,间隔均匀,用力适度,凹凸有型。纳边不走样,切割需平顺,缝合后根不明显,楦鞋成型有峰棱。
母亲做鞋是按以下流程来操作的。
一,先“焙壳子”。那时候的房门是可以取下来的,房门用实木拼装,没有合页,一边的上下两端帮有耳朵,穿连在上由木楦圆孔下有酒杯为窝的结构中,简易方便,除了隔音防盗,热天可以取下来用两条大板凳搁着乘凉,冬天可以用来刮“苕皮子”,过喜事可以取下来当“大案板”,还有就可以随时取下来“焙壳子”。
把旧衣服剪成一块块的布料,糯米熬成“浆糊”,然后在门板上粘贴,匀称相拼不留大的缝隙,这样粘4,5层,一般最上面和最下面这两层用周整些的布料,中间碎布破布都行。粘好后拿到太阳下晒干,从门板上揭下来,便可以剪鞋底了。
二,剪制底样,填制千层底。先在纸上画两个脚印,用前文做个“扎秧草”的笋壳叶子按着纸样四周留约3毫米的外围剪成脚样,笋壳叶柔中带刚不易变形,再用笋壳叶的尺寸大小剪干好的布壳子,层层叠加,到鞋底厚度,用针稀稀地缝几针使之相连。再修边,用剪刀将多余的边料剪除,使其平顺有型,用锤子将鞋底锤平顺,使鞋底软化,这样成鞋后更舒适随脚。再在底面上放一层棉丝,用白布四面裏紧缠牢。
三,纳鞋底。这个工序是制作中的重头戏,需细致有耐心,保持好鞋底的清洁,走线必须均匀且交叉运行,结头不留痕,纳边不走样,排列齐整不扭曲,横竖间隔有美感,鞋底表面不能出现明显的凹凸不平。纳好后,针脚匀称,这时用双手握住布鞋两头反复弯曲,便可发现鞋底柔中有韧。
四,剪制鞋帮。用灯芯绒剪成帮样,表面平顺流畅,滚口狭窄一致,接头放在后根不明显处,口门不起角不起皱,叉口前后一致,缝线的针距均匀整齐,没有跳针漏针,转弯处顺弯走针,必须保持白色沿条的紧凑与清洁。
在鞋帮腰口处,也就是穿上鞋后的脚背入口的两边,会用橡筋作卡子,既美观大方,又穿着松紧有度而舒适。
五,缝合。此时也是考验师傅技术的时候了,整体设计的封顶之作。需把握好鞋帮与鞋底的配合尺寸,针距适中,不得歪斜,鞋帮左右两边对齐,不得超出鞋的边沿。
也有用鞋楦来支撑缝合的,鞋楦,汉族传统的制鞋用具。又称楦头。流行于全国大多数地区。把木制削成足形,填在鞋中以便适合入脚。鞋楦是鞋的母体。是鞋的成型模具。鞋楦不仅决定鞋造型和式样,更决定着鞋是否合脚,能否起到保护脚的作用。因此,鞋楦设计必须以脚型为基础,但又不能与脚型一样,因为脚在静止和运动状态下,其形状、尺寸、应力等都有变化,加上鞋的品种、式样、加工工艺,原辅材料性能,穿着环境和条件也不同,鞋楦的造型和各部位尺寸不可能与脚型完全一样。
当然,那个时候的农村,没有这么多的讲究,用一双足形的模型,垫在鞋帮与鞋底之中,再从弧形内侧开始缝合,那样增加了内部空间,使鞋面整体美观有形。也有不用鞋楦而直接缝合的,主妇们轻车路熟,凭感觉就能缝合严密紧凑,每双布鞋都纳满了心血,缝满了亲情,穿出了风景,丈量着一步步长大的人生。
农村的孩子都是穿着母亲做的千层底布鞋长大,那时没有雨靴,每到下雨的日子,我们会把布鞋脱下来,放入书包,然后打赤脚回家。黄土地的泥很粘,一脚一个坑,若是穿布鞋走几步便会面目全非了。
平时地里农事多,家务事也忙,母亲一个人做不来那么多布鞋,兄弟姐妹又多,于是衣服鞋子都是小的捡旧,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基本上衣服鞋子都补过。褂子是肩头和袖子,裤子是屁股和膝关节处,鞋子是脚拇指与脚后跟。那时候所有人都穿补丁衣服,也就没有人鄙视与笑话他人,衣服虽然破旧,但洗得干净,穿得舒适,有家的温暖,有心的归宿,有情的留守,有梦的缠绵。
煤油灯下,妈妈在行针走线。
那时妈妈的发还没有白,腰也没有弯。
针头划过头皮,不顾口里的呵欠。
一针针,一线线。
哪怕针尖刺破了指尖。
多少次熬更守夜,
只为了儿女脚下远行的春天。
那是一种泉涌的爱怜。
如今,妈妈已白发斑斑。
再也看不清那引线的针眼。
也听不清我电话中的呢喃。
妈妈,妈妈!
可听见儿子深情的呼唤。
再美的诗词,
也表不出我愧疚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