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那个时代
一定是疯了
战争让尸骨累累
战争让槐花作粮
战争让没有男丁的黄土高坡
把十五岁的新娘
娶回家
沒有几年
汉子就要到战场了
就在那年娶的新娘快要作娘的时候
是我的奶奶快要作娘的时候
天空下起了炮弹的雨
匆忙中奶奶还不忘
将锅底的灰抹在脸上
在躲反的窑洞里
她绞痛了全身
找出一把扭曲的剪刀
在硬生生的疼痛与恐惧下
独自生出了这个孩子
为了纪念
将这个孩子的小名叫做“大炮”
十三年
一个女人的一生
会有几个
十三年一定是很久很久的苦难吧
米糠也能熬出扑鼻的清香吧
煤渣也能烧出母亲的温暖吧
细密的针脚像极了一个女人的唠叨
十三岁的孩子第一次见到父亲
从此和这个陌生的男人一同吃锅里不多的饭
从此女人只能喝着一点煮过面和野菜的汤
可不知道
为什么
女人还在念叨
观世音菩萨啊
她好像一生从没有吃过肉
她没有仇人
她不争吵
她用裹着的小脚摇晃着提水
她用灰灰菜浆洗着衣裳
她无限慈爱地搂着娇儿
她默默承受暴燥的男人
她炒菜没有油用
她一年四季只穿着同一件衣裳
她的手掌全是粗糙的裂纹
她三十多岁的样子已很沧桑
为什么一年会有三百多个日夜
为什么不让这个女人少受一些凄凉
一个女人的一生
在没完没了没有米下的锅台
还要露出慈祥的微笑
她早起做活
她搭黑做活
她做农活
她做针线活
她做自家的活
她做别家的活
她搂孩子
她搂孙子
她在午后熬成香香的小米粥却舍不得吃
一勺勺地喂在我的小嘴
伴着好听的古老的歌谣~~~
针圪轳针，戴圪轳戴
请小姐，吃茶来
茶也香，饭也香
十八个骡的驼干粮~~~
那好多好多的干粮啊
唱在奶奶不断消瘦的容颜
为什么
我的思绪总是喜欢停留在那个
温暖的午后时光
因为槐花飘香了
一院子奶奶的笑容
我愿时光从此不要再走
虽然那时
不知道这世上会有分离
会终将分离
我要这时光从此不要再走
别让苍老和疾病
渐渐着附于一个苦难善良的女人
可是时间竟然没有听到我的祈祷
所以再后来
再后来
我总是怀念
一个温暖的厚重的怀怉
无论是在一个有星的夜晚
还是面对一个忧伤的能写字的电脑
我怕我的字不能将一种爱表达
我怕时空一次次将我拉远
却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在清晨未醒的梦中
我奶奶
端详地
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