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Z先生结婚的消息的时候,我和他恰巧在同一座城市。
他回家乡结婚,我在他的家乡工作。
结婚照上的他和新娘都穿着大红的中式礼服。只是和笑容灿烂的新娘相反,他却是一副严肃到有些不耐烦的神情。
和我记忆里的Z先生完全不同的样子。
那个时候的他瘦瘦高高的,笑起来的时候看起来总是带着一种人畜无害的斯文样子,可骨子里却是个喜欢运动并且童心未泯的男孩子。虽然是北京人,说话口吻倒也没有特别重的北方口音。偶尔孩子气起来让我想要装作不认识他,但是认真细心起来又是无可挑剔。会在大雪纷飞的冬天帮我捂手,会做好一桌子地菜给我和我的朋友们吃,也会在吃醋的时候幼稚地在我的书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彰显主权。
他是个挺好的对象。从各种意义来说。
除了我们不会有未来以外,这是一段很适合步入婚姻的恋情。
认识Z先生的时候他已经决定去澳洲了。拿着两个国家的工作签证,他却非常享受在一家小小的咖啡厅当店长的悠哉生活。只因为他觉得,每天被食物的香气所包围,是一件充满幸福的事情。
Z先生是个好厨子。
他会在我因为太忙没有时间好好吃饭的时候每天傍晚来我家报道。带着买好的一大袋子食材,动作干净利落地做好一桌子热腾腾的菜,然后在我和室友开始大块硕朵的时候一脸欣慰地帮我夹菜。为了身在异国想念家乡菜的我,Z先生学会了一手的川菜。
从买菜,洗菜,做菜到饭后收拾,Z先生坚决不让我插手。或许是处女座的天性使然,他总是将厨房作为自己的领地,打扫得一丝不苟。偶尔他也会支使我去帮他跑个腿买个调料什么的。回来之后举着我打来的“酱油”,一脸欣慰地摸摸我的头:“买对了。”
就差没再加一句“我家囡囡真了不起”了。
Z先生是个好情人。
我们常常因为彼此太忙而无法见面的时候,他也会每天不间断地发语音道晚安。因为都不是多话的人,很多时候即使长时间待在一起也都是各做各的事情。不过最后败下阵来的总是他。蜷在我的床上抱着我的抱枕一脸幽怨地看着在书桌前工作的我,直到我被他无法忽视的热烈眼神弄得无法继续打字。
“来。”
回过头去,就会看见笑得一脸开心的Z先生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子。
那模样像极了得到主人垂怜的大型犬。
更多的时候他的确喜欢像个粘人的宠物,搂着我的腰缩在我身边发呆。我也渐渐能够坦然接受两个人抱在一起黏黏糊糊的状态继续工作不受影响了。累了的时候就捏捏他躺在一旁睡得正香的脸颊,或者揉乱那一头卷毛,倒也是非常减压。
Z先生很喜欢亲亲。做饭的时候如果我尝试去帮忙,他会安抚地给我一个吻。一群人出去玩,他也会趁着大家不注意地时候偷个香。每次送他离开的时候,他也总是会站在我家门口的楼梯下,一脸期待地看着我。——好吧,我对那种湿漉漉的小动物的眼神真的是没辙。
Z先生是个醋缸。还没有交往的时候有一次和他一起吃饭碰到了一个男性朋友,于是大家拼桌一起吃。他之后试探了很久我和那个朋友是不是情侣。后来名正言顺了更是毫无顾忌。所有能够被留下记号的东西都被他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甚至连平时用的笔记本都未能辛免。有朋友为我做了一个写着我笔名的橡皮章,Z先生发现之后立刻在背面又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仿佛这样就可以宣誓自己的主权。
我沉浸在这样甜蜜的恋爱中,心里却始终有一根弦绷得紧紧的。
我知道我们不会一直在一起。
分手是在不足三个月后的初春。
加拿大的初春,偶尔还会下雪,温度也还维持在零下十几度,只有渐渐融化的冰雪和冒尖新芽的树枝透露出点滴生机来。我还裹着厚厚的羽绒服,Z先生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外套,一手提着一盒热腾腾的Tim Bits,香甜的气息让我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为什么?”Z先生依旧挂着我熟悉的笑容,语调平静地问道。
“你要去澳大利亚,我要回中国。”我重复着提出分手的短信里的内容。
“我打算去澳大利亚,那是在遇到你之前。现在我觉得,不去澳大利亚也可以。”Z先生一字一句地说,“我愿意为了你改变我的计划。”
那是压死我们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享受这段恋爱,但却从不曾考虑过与他的未来。所以在意识到他的认真的时候,我害怕了。人生计划里出现自己以外的人,生活失去全部的控制权,这是我最讨厌的发展。
Z先生是中国人,这个时候没有像外国人一样爽快地祝福我一切顺利然后离开。他没有放弃地每天准时等我下班,带着他亲手做的帕尼尼和热咖啡,打动了我热心的同事们。
“答应他吧。”
“原谅他吧。”
好像做错事的那个人是他。
我在每天接受着良心的谴责的同时等待着归国日期的到来。短短的两个月漫长得像两年。
直到Z先生彻底消失的某一天。
我早已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络方式。共通的朋友又少得可怜的我们,就这样在漫长的拉锯战之后突然分别了。彻底地,迅速地,甚至来不及说一句再见。
“一定是被你伤得太深了。”许久未联系的朋友发来Z先生的结婚照,笃定地说。
“谁知道呢。”
后来我知道,他的新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
或许我们谁都没有认真地考虑过结果。也或许他那个时候是真心地,想要给我一个结果,只是我却胆小地没有接受。
我们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总会有刻骨铭心的恋情,最后都化作了生活。所有的色彩都会渐渐褪去,所有记忆都会渐渐模糊,直到被更鲜活的悸动所取代。
祝你幸福,Z先生。
I hope things are good with you.
I hope things are gre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