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科举总是那么盛大,赶考的考生从四面八方赶来,涌进偌大的京城。一时热闹,等揭榜之日,又一时落寞,经历此大起大落之人,亦不可数,张生就是其中之一。
张生从南方来,赴考那日,父母双双送出十里,又百般叮嘱,才依依不舍相扶回家。想那时的豪情壮志,光宗耀祖的决心,到现在皆与一腔热血付之东流,多少有点落寞。
张生不敢回家,怕面见父老后无言以对,满心羞愧,只能在京城兜兜转转,四处徘徊。等到一同来考试的考生皆归乡之后,囊中也羞涩不堪。没有银两,便没了住宿的地方,但是想起了在城郊有废弃的破庙,也就打算将就将就,谋一个赚钱的营生,等来年科举的到来。
想到此处,也就提笔铺纸,挥洒笔墨,写就家书一封,告诉父老暂时不归,金榜题名时便是归家之时。
及至傍晚,张生才寻到破庙,里面蛛网横陈,烛台上也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勉强打扫一下,用柴草铺出一张床,腾出一张案台用来读书,堵住漏风的窗,拿了烛台点上蜡烛,火光虽然摇曳,却也并未熄灭,照的小小一间破庙亮堂起来,张生觉得这才有点能住人的样子。
张生躺在柴草上,把双手抱在胸前,睁眼便能看见一砖半瓦空隙之间的点点星光,自己的影子随着庙里孤灯飘摇不定,一时间还觉得有些惬意,但转念一想,这般惬意却是万万对不起家中父老的,便起身挪到案边,借着灯光继续温习诗书。
等到夜已深了,窗外依稀可听到虫的鸣叫和微微作响的风声,颇显静谧。张生也乏了,再看案台上的蜡烛亦烧了只剩半截,想着是该睡觉的时辰了,看了一眼包袱里剩下的干粮和细碎的银子,多少有点捉襟见肘,于是张生开始谋划生计。
张生少时懵懂,不能解书中意味,于是曾质疑自己不曾有读书的天分,但为了考取功名,便努力习字多年,现在想想,自己多年的辛苦也算没有白费。
张生照着名家书法临摹了几幅,再细细一看,觉得很是满意,便拿到集市上卖,打算借此换些银两。
顶着毒辣的太阳,张生的头都被晒晕了,也不曾有人在他的摊前停留。张生环顾四周,都是各种各样的小贩,卖字画的亦不在少数,也难怪卖不出去,所以要寻的一个既没有同行,买家又很阔绰的地方才行。张生瞬间就想到了肉铺,买的起肉的自然买的起自己不值钱的字。
张生打定了主意,决定明天摆摊在肉铺旁边,抬头看了看刚才还十分毒辣,现在却黑沉沉的天,呼呼的风虽然吹着凉爽,却是要下雨的前奏,于是赶紧收拾了东西,往破庙方向走去。
张生刚进破庙,几道凌厉的闪电就劈在了破庙四周,轰隆隆的雷声与闪光交替着嵌入眼帘,一时有些可怖。张生想:“世人皆说做坏事要遭雷劈,我自是问心无愧,但这雷劈的确实害怕。”不久,大雨也倾泻下来,雨水从残破的屋顶漏了下来,张生赶紧把用于卧榻的的柴草挪到一边,窗外这么大的雨,也就无心再读书了,索性躺在柴草上,听漫天的雷雨声。张生想到家中父老,不知道他们收到自己的信没有,这样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不久便有些困了,迷迷糊糊地像是睡着了一样。
在梦中,张生被雨淋湿了全身,并且觉得脸有点瘙痒,伸手抹了一把脸,意识也慢慢清醒了许多,可他仍记得自己明明把所谓的床挪了位置,难道又有新的地方漏雨了?
张生慢慢睁开眼,只见三千青丝垂于他脸颊,并且还在一滴一滴往下滴水,而那青丝是属于一个女子的,那女子虽然面容姣好但却无一点血色,且双眼紧紧盯着他,最让人害怕的是,那女子就这样悬在空中。这哪里是什么女子,分明是一个索命的女鬼!
书生顿时吓得睡意全无,那女鬼逼上来,张生一下子坐起来往后爬,直到退无可退,贴上墙壁。
女鬼慢慢贴近,张生吓得闭上了眼,衣衫已被女鬼滴下的雨水以及自己的汗水浸透,心里想起了佛祖,不是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吗,想起了家中父老,若是没有自己,他们该怎么活啊。正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之时,却突然听见了一声笑声。
张生睁开眼,看见那女鬼已换了另一副模样,青丝绾成髻,不再往下滴水,着一袭红裳,眼神更加有神,不高贵,亦不华丽,掩面偷笑,却不乏神韵。张生瞬间就想到了李白那句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张生见女鬼偷笑,多少有点气恼,对着那女鬼说:“士可杀不可辱,要杀便杀,何必辱我。”
女鬼听到这个,顿时变得面目狰狞,再次向张生靠近,张生吓得抬起手臂阻挡,嘴里也在大喊:“不要杀我。”女鬼又哈哈大笑起来。
张生不敢多言,只能强忍住害怕,问女鬼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女鬼轻抚头发,故作娇柔道:“长夜漫漫,不甚寂寥,只求与公子欢好。”
张生惊了半响,才回过神来,说:“不行。”
女鬼走上前来,一只手依旧缠着发梢,问道:“问什么。”
张生说:“自古人鬼有别,况且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过是想吸我的阳气而已。”
女鬼提起自己的红色裙摆,面目更加可人:“若我用强怎么办?”
张生大骇,一时无言以对,只好拿了书,背对着女鬼看书。看了一会,心也渐渐平静下来,那女鬼却不安分,头发的发饰变换多次,在张生面前飘来飘去,见张生一点也不理睬,才瘫在张生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