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器的蜂鸣和闪烁的红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泪水迅速溢出眼眶。冰冷的墙和窗,把仓惶无助的我们和命悬一线的父亲隔开,那是一段可望而不可及的距离,也是生死之间的界河。我仿佛看见父亲正在远离的背影,却拉不住他的手,想张口呼喊,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声。
“你们先出去等着,也许没那么糟糕,还没到最后一步。先出去吧!”
面对在医生温言相劝,我们只好配合医生的。一边抹泪,一边向外走。到了门口,我们不约而同地站住,望向彼此一眼,把夺眶而出的泪水抚干。我们都知道,老母亲正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眼巴巴地等着我们带回的好消息。
出了那道门,我们故作镇定吸气,快速地朝母亲的位置望了一眼,又都低下头,怕她看出我们脸上残留的泪痕。
好在,瘦小的母亲把自己包裹着一堆棉被里,只是呆呆看着我们,无言无语,目光空洞无神,灰暗得像天空中沉沉的乌云。她的眼睛好像在看我们,又好像看在我们身后那扇洁白冰冷的铁门。
妹妹们坐到母亲身边,编织着她们的谎言。哥哥正要跟过去,我拉了他一把,示意他跟我出去。
穿过过道,是热闹的电梯大厅。大厅的后面是安静的步行楼梯。我在楼梯的平台站定,看着哥哥张着红红的眼眶问我:“啥事儿,你说吧。”
“爸以前有没有说过,他,他身后想埋在哪儿?”我问后,泪唰唰地落下。
哥哥的脸立刻涨得通红,用布满红血丝的大眼睛瞪着我,高声嚷道:“你在说啥呢!说啥呢!医生说了,还没到最后一步呢。”
哥哥是父亲唯一放不下的人,总是那么天真,即便是人到了中年,依然是头脑简单,又容易情绪化。医生安慰我们的话,只是为了稳定我们的情绪,他居然听不出来。
所谓一线希望,已经缥缈得像水中月,雾中花。这一年间,父亲日渐衰弱,连家用呼吸机也不能让他安心呼吸上一口,呼吸困难时总是喘得胸部剧烈起伏,引发难以忍受的疼痛。肺气肿,又导致心脏病严重,目前还有可能心脏栓塞。病情危重,家人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我怕是太清醒,才能准确接收到医生传达的信号。
哥哥的懦弱和逃避,让我很无奈,他终究不是个能撑起大事的人。我在泪光中,看到他暴怒的脸,只好慢慢转身,看向窗外平息自己的情绪。
天空中不知何时,已经落起了雨。北风呼啸着,携裹着雨点噼里啪啦击打在窗户玻璃上。一阵彻骨的寒意朝我袭来,我不由打了个哆嗦。
也许,该让大姐回来了,都这时候了,挣钱还那么重要吗?
我拨通了大姐的电话,告诉她父亲的情况。大姐沉默了一下,很快沙哑着嗓子,和着抽泣声说道:“我马上就回,先去车站看看,还有没有车回去。”
“什么车站?你让我姐夫开车,送你回来!”我有点恼火了。
“他中午喝了酒,不能开车的。再说,明天不是还得送货吗?”大姐急忙解释说,“我现在去车站,不多说了。”
“大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挂断电话,我对怒火已退的哥哥说,“你现在联系咱叔,还有咱舅,万一有事儿,他们也好有个准备。”
哥哥一边抹泪,一边掏出手机。我走出楼梯间,穿过走廊上的人流,一步一步,每一步都似乎耗尽力气,我就那样,像个抽去灵魂的躯体,只是本能地朝母亲的方向走去。
我好想扑在母亲怀里,痛哭一场。目光触及她消瘦而阴郁的脸,却在最后一刻笑着说道:“明天不是元宵节了嘛,我大姐要回来了。走,我们去超市买点东西,明天包饺子吧。”
“那好啊。我正想去超市看看,给你爸买点鱼,今天晚饭时打碎了送进去。”母亲利索地站起身来,正要迈步,身子却一晃,差点摔倒。
我一把扶住她,和妹妹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目光------带母亲离开!再在这样的环境里耗下去,母亲怕是要垮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