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病了,药石可医,心病缠身,无药可救。我曾登上黄山,也曾游家乡的天柱山,强健年轻的身体从不疲倦,可今天,我发现自己病了。
2017年9月3日 星期日 阴雨连绵
不知从何时起,变成我最讨厌的人的样子,我可以故作高傲清冷,却掩饰不了变成猥琐自卑的内心。
是不是我得了病,斤斤计较,别人惹怒我,我必定要让他尝到比我更加痛的感受,哪怕是把血淋淋的伤口用二指硬生生地撑开。有仇必报,每个人都和我有仇,把自己撕裂烧成灰,也解不了仇。
是不是我得了病,嫉妒口胡,他做出了成绩,我只会说“是啊,真厉害!”,心里只会想“真是走的什么狗屎运啊!为什么我没有?。”每个人都在走运,我只有狗屎。
我就是得了病,家人对我的好半点不知感恩,父亲让我努力,敷衍!母亲让我照顾身体,啰嗦!崇拜那些韩国的明星,有一天我病了,唯一关心我的只有父母。
近视的美丽女护士扎了我两次,她说不好意思,隐形眼镜忘在家里。我说没关系,我这个病,需要的就是针扎醒,旁边的孩子笑了,神经病。
躺在病床上想,人都会得病,就像人总会死。问题是就算我得了病,我也不想死。
八月,舅奶奶辞世。
记得我拿着我的手机,跟随父亲在她去世之前去医院看病。我向来不是个表露情感的人,而且莫名地对生老病死,哭天喊地的人产生厌恶感。生的时候不知道善待,死了就突然念着他的好了吗?讽刺还是滑稽?
我卧躺在洗得洁白的病床上,猛然地就记起舅奶奶那天也曾躺在这类似的床上。彼时她肚子鼓胀地在床塌上挣扎,父亲过去时,那边的亲戚默默地说,肾脏还是什么肝脏坏了,疼的厉害啊。舅爷爷就手抖地握住我爸爸的手,喃喃地说,生老病死,谁都躲不过。
我看到这一幕就心里有点堵,转头就出去玩手机,偷偷看到舅爷爷去厕所掉眼泪,听爸爸说舅爷爷当年穷的可怕,打兔子野鸡,炸大荒(用拖拉机头子炸出类似薯片的东西,具体不清楚),种田养家,日头再毒也不耽误做工。原来一个人一辈子的坚强,可以被身边的人一瞬间的击溃。
我是有病的人,不能以常理来说,我并没有感动的痛哭流涕,也没有心生怜悯。我把它当成一个故事,陌生人的故事,我的父亲看得出来很伤心,可是我同这家亲戚并无接触,与其说是探病,不如说是来凑个热闹。于是,我再重新找个角落,继续玩我的消消乐。
父亲最后出来的时候,对着舅爷爷劝导着,人都那样了,痛苦地直叫唤,起不了身子,这个时候其实换个角度,安详地逝世或许对舅奶奶也是一件好事。人人都这样劝舅爷爷,舅爷爷只是摆摆手,坐在病床旁冰冷的金属椅子上盯着老伴看,看着她哀嚎,看着她奄奄一息。
当时我想父亲的说法就是对的啊,这么痛苦不如早死啊,还避免连累她一家人,听着舅奶奶哀嚎不止难道对她的全家人不是一种不间断的折磨吗?
现在,我承认我错了,因为我这么一个有病的人都不想死,就算我的病困扰着我,折磨着我,把我的价值扯碎了丢在满是肮脏液体的垃圾桶里,我仍然想苟延残喘地活着。首先,我有病,其次,我还想再活的更久更久。
八月,三日后,火葬场。
一群人驱车赶到火葬场,母亲本来说丧气,我也乐得不来。只是八十九岁的奶奶和八十七岁的爷爷要去送,我得负责搀扶已经用起拐杖的奶奶,不得不去。
我的工作很简单,老年人就如同缩水的葡萄,满是褶皱,重量也变得很轻,搀扶奶奶很轻松。
遗体告别,奶奶的眼角溢出泪水,爷爷也用手擦掉脸上很少的泪水。不过据我观察,大多数人脸上并没有泪水,只是统一地挂着苦瓜脸,也许都和我一样有病,也许就是凑人数的。
我是个病人,我拿着老妈的钱还嫌弃她没见识,就因为她是我老妈;我是个病人,我傻比地让老爸洗碗拖地,没想他也老了。
生老病死,我以为我是小说中的主角,世界存在的意义。对啊,我死了我的世界不就是毁灭了吗?所以我冷酷,自私,不想想自己最亲的父母,有病,病入膏肓。
舅奶奶躺在病床上挣扎着,捂着鼓胀如球的腹部哀嚎的那几天,她的痛,我猜不到。 我的病,正在治,人生的医院真是他妈的黑,耗了大半辈子才确诊,不知舅奶奶升仙前会不会同我一样臭骂坑货医院不给力?没让她见到她的孙媳妇?
等我出院,得偷偷把她孙媳妇照片烧给舅奶奶。唉,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老天爷,你可得给咱活着的病人们留一个念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