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人多,从铜仁路口沿延安路走过去,一路都是排队的人。蔡老师带我进场,我们穿过人流七拐八拐到媒体区。李天纲老师已到,化妆师在给他打扮呢。录的是《今晚我们读书》节目,谈的是一本巨大的书《梧桐深处•建筑可阅读》(方世忠主编,上海文化出版社2019年4月版)。说巨大不夸张,不信你站在楼下,我扔下去,能把你拍成肉饼。这书我放在办公室,几次想拿回家,想着也无法躺着看,就泄气了。
这部书将徐汇区一百多栋优秀历史保护建筑纳入其中,实地新拍大量图片,并请专家写了解说文字,艺术地展现了徐汇老建筑的样貌。穿行在梧桐树下,阅读带着沧桑的老建筑,回到家里,再翻开这本书回味一下,此时,是在书本与现实之间穿行……主持人问我们,这些建筑对于上海的价值。我说:它们当然是我们这个城市最宝贵的财富和家底之一,这么说,不仅是指他们的物质形态,还有它们承载的城市历史、个人记忆。前人给我们留下这一切,我们有责任把它们保护好、珍惜好,把它们留给子孙和未来。同时,我们也要看到,一个城市的历史遗产和文化财富,它们并不是仅仅属于过去,它们同样活跃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不断激活新的想象,并融入一代人的生活和记忆。谈到保护,我希望不要单单保护独栋建筑,而要保护街区的整体风貌。对于那些没有挂牌的普通老建筑,也要照顾好;还要特别注意,风貌区里老房子门窗更换等问题。有关部门也要留心,那些指示牌、广告以及各种标语,它们与整体风貌的协调问题。总之,阅读也好,散步也罢,看的是一路风景,倘若这时候冒出个苍蝇来,那可是大煞风景。
做完节目,有个空档,我顺便去逛了逛。今年的主宾省是四川。四川是巴金先生的家乡,关于成都历史的书,也是我关注的。不过,翻了几本都是演义故事传奇段子,或者没来由的重述,原始文献少,这种读物多,实际上是制造历史麻烦,所谓以讹传讹都是这么搞出来的——有很多出版者认为,文献是专门给专家学者看的,不是给普通读者看的。我心想,你以为今天的读者都是刚从扫盲班出来啊,太小瞧人了,总以为别人的脑子和你一样猪。挑了半天,买了一本《巴蜀旧影:百年前一个日本人的巴蜀行记》(四川人民出版社2019年6月版),作者山川早水,是四川高等学堂的日文教师,书中所记是他1905-1906年一年零四个月的旅行印象,那正是巴金出生后的第二年,对了解当时的社会面貌很有帮助。还有一本《四川方言词典》,都塑封着,看不到具体内容,不知道是认真的语言词典,还是搞笑的四川话展览,只好放弃。在展区里也看到巴金先生以及与他相关的书,我编的“回望巴金”系列也摆在架上。逛书展,我看的多不是大出版社,大出版社的书宣传充分,好买易得,反而是一些地方出版社的书,尤其是地方文史资料,倘不是这样的机会,经常是连出了哪一本书都不知道。今天人多,摩肩接踵,随人流涌动,看举着打折牌子的,看各种宣传语,听某个区域还在唱戏,真是三教九流、五花八门,图书大世界,书展小菜场。
在新星出版社的摊前转了圈,给女儿买了套书,就接到文汇出版社周伯军社长的电话,说《开卷文丛》的发布会就要开始了。匆匆地赶到第二活动区,几位嘉宾都到了。没有我的书,我是被主编董宁文大人抓伕滥竽充数来的。
开卷文丛已经出到第八辑了,再加上其他开卷系列丛书,百八十本有了,主编董宁文同志,既不是书商,又不是拿什么课题的什么项目负责人,却乐此不疲,一年又一年,真的让人不由感叹,还是民间人士踏踏实实做一点文化。看项目组负责人,带徒子徒孙做出来的项目,生拼硬凑,匆匆忙忙,浮皮潦草,除了财大气粗分田分地真忙,简直摸不出一丝文脉。开卷文丛移到文汇出版社出版,一年比一年漂亮,责编鱼丽对之也呵护有加,曾见她亲自撰文推荐。(后来的座谈会上,有人说,这套书重男轻女,作者都是男的。我说:男作者神奇什么,这书还不都是女编辑给你编出来的?)今年六本是淡绿封面,书名是白谦慎所题,十分雅致。宁文(子聪)的《闲话开卷续编》,这是“开卷闲话”的第十二本,书本即将厚过岁月了。一千年后,这就是《世说新语》啊,在台上,我偶然翻到一页即见贱名,想到将来可随“开卷闲话”而不朽,好不得意啊。呵呵。徐雁老师在给我的书上题词“转益多师言感恩”,这是对他的这本《转益集》内容最精确的概括。书中写了很多前辈,作者是感恩,我们则可以偷师,不论是做学问,还是做人,这样的人物记都是我们这些无缘亲炙的人偷艺的好教材。罗银胜先生的《绝响与回声》中有一篇文章《杨绛之于张爱玲》,回应杨绛全集中年表里涉及他的记述。这是收入书之前未发表的文章,我听罗先生慷慨激昂,愤愤地说起杨老太太。唉,《杨绛传》的作者脆弱的神经也经受不起老太太的“执著”。我和子善老师在台上,一翻开金小明先生那本《书边小集》,不约而同盯着《从郑振铎的“失踪之谜”和“湖畔夜饮”说到他与徐微的交往》一文。郑振铎家人不像杨绛遮遮掩掩,于是,日记里的徐微自然成了我们想一睹风采的对象了,这书里,还收了三帧徐微的照片,难得,难得。韦泱老师《旧刊长短录》写了很多老期刊,有些行业和企业办的期刊恐怕图书馆都未必有藏,更为珍稀。书中有一篇《“时时刻刻在转变”的<幸福>》,谈到这样一个细节:
在第二十期中,刊出沈寂以笔名“伏西旅”写的《西班牙的苦难》一文,这是巴金选编、配文并出版的四种反法西斯画册之一,沈寂从中选了十幅画进行评述。此文当年巴金看到后,十分高兴,专门给沈寂写信表示感激之情。(第153页)
此文我好像没有见过,立即请坐在旁边的韦泱老师闲暇时把它找出来,再写一点说明。
李福眠老师《疏林闲览》中有《序之臆说》,其中谈到:“今序多若沤烂稻草,其寒蛩瘪蝉,腐朽无彩。而仆隶舆台,仰人鼻息,甘受胯下,求其作序,以装猥作;再榫大人僵蛇萎枝之题字,与时流合影之玉照,益证其作之蝇营狗苟和无文无识。”(237-238页)昨天书展日志中我提到序跋的问题,今天一个群里,大家说道了老半天,凡事儿不能一律,李老师的话苛刻了些。从我自己讲,只是觉得向人索序是给人增加麻烦,而对方倘若三心二意应酬之作,也是美滋美味的。作者难道不是最了解自己作品的人,何不自己来写序?不过,倘若我老婆出书,我是非常乐意写序的,如此大好良机可以把平时没说的话骂出来,何等快意!大家的议论,也道出不少序后玄机。谢惠说:“他序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给自己的书加持。”沈文冲先生说“写序这事颇复杂,似可列为博士生的一个研究专题了。从来不肯为人作序的钱锺书,主动驰书要为钟叔河先生的《走向世界》撰序,算是一个特例。更多的序,是著作者向师长名家索序。自序对于读者而言,似应看作是最真诚直接的一种交流形式了。”
从书展场子里出来,我们到了愚园路建行一个会议室里,我继续在翻看开卷文丛,继续沉浸在那些书那些人那些事中。只听得外面一声惊雷,下雨了。待会议结束,走到街上,瓢泼大雨啊。微信里,很多人在传某某处路面已汪洋了的图片。我向来不喜欢打伞,自然觉得拎把伞是累赘,这时候,只好淋着雨往地铁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