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工作后送哪吒去日托其实是我在怀孕时就已经决定的事情。

原因无他，不得已三个字全都概括了。

站在孩子的立场上，大概幼儿园入托之前（两岁）最好的安排是全职的妈妈/爸爸加上早教和各种亲子活动。

然而我一拿到博士学位证就急匆匆的入职了，哪吒也在刚刚13m时就被送去了日托。

当然有一万个不舍得，一万个不放心，可比起眼前这些具象的担忧和困难，我更害怕的是主动选择回归家庭给自己和孩子，乃至整个家庭带来的不稳定和不安全。

说的更远一些，我更担忧的是，如果我们这一代女性直接或间接、暂时或彻底了离开职场，会导致我的女儿将来面对更恶劣的就业性别歧视。

哪吒送托这事儿从开始选日托到最终入托，几经周折，我也着实损失了一些钱财和精力，总体来看，还是值得的（下一篇我会记录一些选择日托的干活，供需要的亲参考）。

 一、陪伴与适应

送日托的第一周，哪吒只觉得是去一个陌生环境玩耍。

我在旁边陪着，她扶着桌椅摇摇摆摆的走动，扭着屁股爬来爬去的探索，又新奇又快乐。

只是对于日托老师的示好与哄逗无动于衷——她从来都是一个谨慎的孩子。

我有意识坐在她身后远一些的地方，任由她自己探索，与新环境建立连接。

她亦是警觉，时不时回头，确认我的存在。

这样陪了一周，哪吒依然不让老师抱，也不接受她们的喂食。

我意识到这样陪下去没有进展，要让哪吒真正适应日托，和老师们建立联接和信任，我必须离开。

哪吒从出生到一岁一个月，没有离开我超过四小时。

慢王重病住院时、我答辩熬得两眼通红时，我都没有同意姥姥把她带走照顾。

所以当我要把她递给日托老师的那一刻，于她于我，都是生生撕裂。

她紧紧抓着我的衣服，大声哭喊着“妈妈，妈妈……”

我忍着心碎，一遍一遍故作镇定的安慰她、承诺她，说等她喝完酸奶就来接她。

出了日托大门，我几乎虚脱的蹲下来。

在这个老北京主城区寂静无人的小胡同里，巨大的悲伤、不舍和负疚感伴随着一墙之隔我女儿激烈的哭声狠狠地撕扯着我的心。

我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上，这一刻感性远远的丢开了理智。

去他的独立女性，去他的自由与平权，去他的榜样型妈妈。

这一刻我的女儿只想要我陪在身边，我为什么不能陪她？

因为贫穷……

我这么回答自己，然后毅然踏着她的哭声离开，去到附近的星巴克强撑着精神改论文（为什么我都毕业了还要该论文……）

期间日托老师为了让我安心，频频发来视频和照片。

视频里的哪吒红着眼眶，落寞与悲伤占满了她圆鼓鼓的小肉脸，任凭老师用绘本、玩具、零食如何哄逗，都一副无精打采的小模样。

午饭只吃了几口，哪吒便蹙着眉头睡着了。

她一睡醒，我便立刻去接她。

我经过窗口，哪吒便已经瞅见了我。

她立刻大哭着呼唤妈妈，等我将她拥进怀里，她紧紧的搂住我，整个人像八爪鱼似的用足了力气吸附在我身上，小脑袋埋进我的肩窝，发出闷闷的笑声。

她还不太会说话，但我理解她的肢体语言——她真的好想妈妈！妈妈来了，她好开心！

回家的路上，我用背带把她背在身前，她优哉游哉的晃荡着小腿儿，时不时侧着脸仰着头看看我，哈哈哈的自顾自笑出声。

我却只想哭……

因为分离焦虑，哪吒在日托几乎不吃不喝，也不拉臭臭，日托老师们费尽心思用小勺子喂她喝水，想办法哄她吃饭。

又饥又渴的小家伙在路上就喝光了她水杯里的水，回到家大吃了三块排骨一碗粥四根菜心。

夜里也时时惊醒，大叫“妈妈”，我一遍一遍坐起来把她搂进怀里，安慰她“妈妈在，妈妈抱着你呢！”

她再三确认我在，小手搭在我身上，才能再次睡去。

二、正式入托

就这样煎熬着晚送早接了几天，我正式入职了。

工作日，哪吒需要在日托待足9个小时，路上也要随我折腾3个小时。

比起适应期每天4/5个小时的时长，我开始无比忧心她不吃饭不喝水的问题。

果不其然，正常接送的第一天，老师就告诉我哪吒的早饭一口没吃，任凭她们如何哄逗，即使喂到嘴巴里，她也不肯下咽，反倒用舌头把所有事物顶出来。

我惶惶然的度过了整个早晨，午休时分便拔足狂奔去看她。

给哪吒吃过了neinei，我只能再逗留五分钟就必须出发返回办公室。

于是我试探着跟她商量：“妈妈再抱五分钟就要去上班了，你在这里跟赵老师和橘子阿姨玩，等你喝过酸奶，妈妈就下班了，妈妈会咻的一下，飞奔过来接你，好吗？”

她能答应吗？

她不能答应啊！

哪吒闻言立刻哭着搂住我的脖子，拼命拼命的摇头。

我也眼眶发热，只能强做镇定。拉她在我怀里坐下，紧紧的抱住她。

这一刻，我只盼着时间静止，日月星辰都停止转动，沧海桑田也停止变换，我愿意就这样抱着我怀里的宝贝，一直坐到海枯石烂，坐到天荒地老。

若是临死前回顾我的一生，这一帧画面想必是我必须回忆的温馨又辛酸的时刻。

母女连心，一贯活泼的哪吒也静静的坐着，将她的脑袋紧紧靠在我的心口。

这五分钟，我们不动不语，就这样静静的拥着。

五分钟后，我在她绝望的哭声中离开，顶着盛夏正午的烈日走回办公室。

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是职场妈妈所有不为人道的辛酸。

晚上我同慢王讲起哪吒撕心裂肺的哭泣，不觉间又泪雨滂沱，慢王出于求生本能，赶紧上前拥抱我，竭尽全力的宽慰我。

但我清楚的知道，他并不能感同身受。

 三、送托之后

之后老师建议我不要在中午时去探望，孩子没有精确的时间感知，妈妈来了又走，会让分离的一天变得更加漫长。

我们彻底开启了每天分离九个小时的生活。

哪吒在日托学会不少新技能，时常主动表演给我看。

也添了些新毛病，比如在家吃饭时总是吃到一半就要我抱着，比如不再喜欢我推着她外出遛弯而只想和妈妈在一起肉贴肉的腻着。

我带了哪吒的照片放在工位上，她也适应了在日托吃两餐，和老师们建立了信赖感，视频里渐渐和其他小朋友们也有了互动。

只是这每日早晨必有有哭，每一声都折磨着妈妈的心。

滚滚红尘，五浊恶世，她投奔我而来，是我莫大的荣幸。

但这一世母女的缘分，注定终将渐行渐远。

尽管理智上无比明确送日托是与我们而言的最优决定，情感上依然愧疚不舍。

我儿哪吒，妈妈有十万个不得已，希望你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