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回是在樱花飞舞的季节遇到杨晓曼的。
那天章回和他宿舍的哥们宋洋在樱花大道上摆摊卖明信片和纪念品。三月中旬正是樱花开放的季节,校园里的樱花像粉红色的雪,开的肆意而斗志昂扬。15天的花期,绚烂的好像永远不会凋谢。这个时候,有人赏花,也有人看中了这个季节小赚上一笔。
那天,晓曼带着她远道而来的高中同学前来赏樱。在数不清的摊位中,其实章回他们的相当不起眼,连个学校审批的“营业执照”也没有,只能挤在山坡上的旮旯里。一张牛津袋裁开铺在地上,哥俩搬着小板凳,这就算开张了。
可是偏偏晓曼的同学们还是看到了这个小摊,并且被他们卖的手绘明信片吸引住了。
章回看到杨晓曼的时候,按照哥们宋洋的话说,那就像是哈雷彗星撞地球,不,是直接撞在了章回的脑门上。导致他的大脑发生了短路。
三个女生围着小摊子挑明信片,其中一个瘦高的女同学问道:“手绘明信片怎么卖啊?”宋洋用眼神示意章回,意思是让他说价格,章回愣了一秒,结结巴巴地说:“10块钱三张,15块钱6张。”那个女生眼看着嫌贵,想让杨晓曼还价。晓曼抿着嘴看着章回,也不吱声,就那么盯着,倒搞的章回这个爷们儿不好意思了。旁边的宋洋不下去了。
“姑娘,那你的意思呢?”
“要我说,10块钱一套8张咯。我们要三套,你看行不?”
男生们有些犹豫,这姑娘也忒能砍价了。“这个价格我们也不好做生意啊,姑娘,你去看看旁边的摊子,人家卖多少?况且我们的明信片图案还是自己原创的呢。”宋洋一副不打算压价的态度。
这时,只听见章回来了一句:“姑娘,把你宿舍和电话告诉我吧。今天卖的就剩两套了,晚上我给你送过去。”
2.
收摊回去的路上,宋洋一手拿着小板凳,一手搭着章回说:“你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吧,我看刚才你看她那表情,简直惨不忍睹,狗啃骨头之前留哈喇子,你这也差不多了。”
见章回没搭理他,章回继续说 “本来指望着樱花季赚取网吧打游戏的零花钱的,现在要倒贴了。”
章回懒得搭理宋洋,他的脑子里还回荡着杨晓曼刚才说的:“成啊,电话号码告诉你。那明信片就不收钱了吧。”他只看到晓曼飞快地在他的手机上留下的啪啪的姓名和号码。
经管院杨晓曼,哦,多好听的名字啊。她说话时候脸上的酒窝,随着咧开的嘴角,好像可口的陕西苹果,恩,是小苹果。
3.
晚上9点,章回准时来到了枫园宿舍楼下,兜里揣着三套明信片。
下了晚课和结束了自习的人流三三两两地向生活区涌来。三月的夜晚,带着初春的清新,却也有些寒意。可是这会儿章回的手心早已经冒汗了,一想到等下要见到晓曼,他更是下意识地直了直腰,顺便把手拿出来搓了搓,生怕弄皱了明信片。
这时,他看到晓曼了。她背着双肩包,和同学道别之后向章回走来。
“章回啊,你好!”晓曼先打了招呼。
“恩恩,你好呀。这是给你的明信片。”
晓曼腾出捧着书的手接过明信片。“谢谢你和你的朋友们。那么,有机会再见咯。”
还没等章回反映过来,晓曼已经从他面前朝宿舍楼走去了。
目送着她的背影,章回在原地发了一会呆。
4.
宋洋告诉章回,这个杨晓曼可不简单,人家是经管院的“女神”,不仅人长得漂亮,据说家庭条件也很不错。之前她们院的学生会主席为了追她,买了一大束玫瑰,还摆了一圈蜡烛喊楼,结果呢。人家连宿舍楼都没下来。再加上文理科隔行如隔山的话题差异,劝他还是算了。
对了,前边忘了说,章回是学计算机的,按现在的话说,未来不是个程序猿,就是个码农。
宋洋之所以这么说,一半的原因是之前参加经管院组织的联谊舞会,本来跟经管妹子聊的挺好的,结果一听他是学计算机的,人家愣是没给联系方式,郁闷地他打了一个星期的dota来撒气。
可是章回心想,虽然晓曼女神没有对自己多热情,可人家好歹也没有恶感啊。况且追姑娘就跟打副本似的,人家没有拒绝你就说明你还有进入房间的机会,当然要试一试咯。
章回躺在宿舍的床上,听着上铺宋洋火车汽笛般有节奏的呼噜声,安然的进入了梦乡。
5.
虽说有追女神的心,可无奈信息学部和文理学部的距离就像银河系的两端,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转肯定没有遇见的机会,章回于是决定铤而走险,火星撞地球了。
他告诉晓曼,自己选修了经济学的双学位,平时要跟晓曼她们班上课。作为一个完全的门外汉,他必须向大神请教习题,以保证跟上学习进度。
晓曼的态度不置可否,他在短信里回复章回说:经济学没有那么神秘的,学计算机的数学好,肯定一下子就能领悟。不过要读双学位可不是单有热情就够的。
可是章回还是信心满满地出发了。有经济学课程的时候,他就蹬着自己那辆永久牌小破车朝文理学部挺进。校园里的上坡下坡在他看来都不是事儿,追女神没有点克服万难的劲头怎么行。
可无奈作为辅修生的章回基本不认识几个经管院的人,每次上大课,他也只能孤零零地坐在阶梯教室的后排。望着前排专心听课的晓曼的后脑勺发呆。
每次都只能趁课间,晓曼低头玩手机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上去和她的同学们搭个腔,问问课程的进度。有一次,为了引起晓曼的注意,章回还自告奋勇地举手答题,然后在全班人面前愣是画错了曲线的走向。直接被教授批评,这位同学听讲很不专心。
半年下来,不仅毫无进展,自己的本专业计算机也学得踉踉跄跄,徘徊在挂与不挂的边缘。宋洋更是乐的看章回的笑话,经常劝章回还是不要去上什么双学位浪费时间了。
章回虽然是个理科男,但是他的脑子还是很好使的。在这个当口,他感觉势必要做个了断了。
6.
期末考试前的一星期,章回约晓曼去图书馆自习,帮自己拎一下重点。晓曼欣然同意了。
自习结束,章回推着破车宋晓曼回宿舍。路上,章回使出程序猿的十八般武艺,说要给晓曼讲一个好笑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小和尚,他被老和尚安排去山的那边挑水。小和尚心想,自己年纪小,力气也不大。老和尚这不是难为自己吗?于是他向大师兄诉苦,觉得自己根本完成不了这个任务。大师兄告诉他:态度很重要,就算你做不到,也应该去试一下。于是小和尚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出发了,拎着两个大水桶,奔到山的那头的溪流去挑水。小和尚来来回回地奔走,可无奈自己力气有限,每次都装不满水桶。所以一上午下来,水缸的一半都没装满。他又累又委屈地去找大师兄,询问自己应该怎么办。大师兄告诉他,可以用庙里的驴驮水。”
听到这里,晓曼打断章回说:“所以这个故事的结论是,做事情态度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方法,对不对?”
章回摇了摇头,“故事还没结束呢,你听我说完。小和尚于是去牵小毛驴,可是小毛驴不听他的使唤。这时,老和尚走过来对小和尚说了一句话。你猜,他说了啥?”
晓曼想了想,摇摇头说自己猜不出来。章回说:“好了,宿舍到了。你回去想一想吧。明天我告诉你。”
说罢他看着灯影下晓曼一脸无奈地表情,头也不回地蹬着小破车而去。
7.
还没等第二天,熄灯时分,晓曼发了一条短信过来:你的故事不太好笑,不过,我还是想知道老和尚究竟说的啥。后面还跟着一个调皮的字符表情。
章回坐在床上,看着黑暗中亮着的屏幕,脑子再一次感受到了彗星撞击的强大杀伤力。他在按键上打下了以下字眼:老和尚说,事情能不能成,态度、方法都很重要,但关键要看驴的意思。
短信发出后,章回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玩笑开大了。他想踹上铺宋洋的床板请求支援,但是又实在没脸开口。这会儿好像空气都凝固了,半秒钟都无比漫长。他突然想到了给晓曼的手绘明信片其中有一张是樱顶老图门前的孤单背影,他觉得如果自己这会儿在樱顶上面的话,一定会有跳下来的冲动。
过了十分钟,手机突然震了一下,章回用冰冷的手指哆嗦着打开来看,“驴想对小和尚说,水不能帮你挑,不过以后可以由你伺候,只要你天天给我吃好喝好呢。”
这一晚,章回竟然激动地失眠了。
8.
事实证明章回用冷幽默打败了晓曼无数个在明处和暗处的追求者。
考试周结束地那一天,章回正大光明地在樱花大道上牵起了晓曼的手。他傻呵呵地对晓曼说:“晓曼,你就像樱花一样美,那天,我看不到樱花,只看到你。”
晓曼转过头来看着章回,她笑起来的时候酒窝更明显了,“章回,你可要记得你的承诺啊。不然,我这头傻驴可不会一直跟着你跑。”
章回的头点的像波浪鼓一样。“我章回在珞珈山下向杨晓曼保证,这辈子只对她一个人好,每一年都要带她来这里看樱花。”
6月的天把整个城市蒸的热气腾腾的,章回觉得自己的心上的动脉也热气腾腾的。
9.
晓曼是沿海城市长大的姑娘,出落的水灵灵的,她爱吃鱼,而湖北土生土长的章回爱吃肉,为了晓曼的食性,章回咬咬牙隔三差五带着晓曼吃冷锅鱼改善生活。晓曼说,生活就像是冷锅鱼,你吃鱼肉的时候锅是冷的,等到鱼肉吃完了,才开始加热放别的东西。所以如果有好的东西,好的机会千万别犹豫,得先下手。
章回脑子一轴,说自己不同意晓曼的观点,鱼要先吃并不是因为鱼是最好的,而是因为加其他东西一煮就要糊锅了。所以做人不可贪心,做事要一步一步来。
晓曼有点不高兴,伸出手指头戳了章回脑门一下,用她的南方口音说道:“侬(你)这个人,哪能个些么(这么)轴呢?娘娘(让让)我伐(不)可以啊?”
这时候章回就一本正经地说道:“报告夫人!你可以不同意我的观点,但我有说话的权力。”
晓曼于是就噗嗤一声笑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10.
和晓曼在一起之后,原先吊儿郎当的章回也开始勤奋起来。除了自己的专业课,基本上就泡在文理学部。宋洋调侃说是一个大老爷们直接“嫁”到文理学部了。
但是章回自己乐在其中。他的永久牌也鸟枪换炮成了大行的折叠车,每天载着晓曼上课、吃饭、上自习。生活既有规律,又有乐趣。
章回终于不用自己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坐在教室最后上产业经济学了。他也变身为一枚优质的“学霸”,当然还是有些水分,坐在教室的第三排听课,连瞌睡都不敢打。
又是一年樱花季,晓曼说要拍一组照片。章回就找玩摄影的宋洋借鼓捣来了一套单反和三脚架。天还没亮就守在枫园女生宿舍门口,只等晓曼梳妆打扮完毕就立马帮忙拍照。樱花开的最旺的时候,也是游人最多的时候,不趁早上人少的时候拍那就只能拍人头了。
果然,章回的预判没有出错,晓曼打扮的美美的在樱花树下留下了一张纸倩影。当然,拍摄完毕章回也没忘记ps一番才让晓曼上载相册。
11.
大三下学期,晓曼决定考研回自己的家乡。她的成绩足够保本校的研,可她还是想回家,毕竟家里有不错的条件和环境。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章回,但章回的态度却有些犹豫。
他知道,自己的决定关乎自己和晓曼未来的人生走向,当然,最重要的是,这关系到晓曼一辈子的幸福。
毫无疑问地,他失眠了。当初所有的不顾一切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只有冰冷冷的的现实。章回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辗转反侧,他想了想自己并不那么理想的专业课成绩,以及家里的情况,最终决定还是找工作。
年轻时的爱情,经不起一丁一点的犹疑与猜忌。晓曼总觉得章回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因为不曾为两个人共同的未来而努力,所以干脆放弃一切可能。
晓曼很是生气,几番说服不得之后,两个人进入了谁都不睬谁的尴尬境地。过了三天晓曼忍不住了,她找到宋洋劝劝章回,宋洋拿着晓曼给的两张DQ券,拎着打了几天几夜dota的章回往购物广场走。
宋洋吃着暴风雪对章回说,我看这事儿你还是自己拿主意吧,毕竟当初追人家追的那么辛苦。你要是真心想跟这姑娘在一起,就不要再赌气了。
章回埋着头吃雪糕,心里在说,我追的太累了,这一次,不想再追了。
12.
我和你之间的距离,到底要用什么样的速度,才能追的上你的步伐?樱花下落的速度,在一场雨的温柔里融为粉色的洗礼,却也再回不去昔日的美丽。
12月伊始,晓曼的考研征途到了最为艰难的阶段。但是她的身边,已经不再有章回的陪伴。清晨的樱花大道,傍晚的桂园食堂,以及晚自习结束后的梅园馄饨,原来所有熟悉的一切都不再与章回有关。
章回有时候也会想去文理学部看看,想给晓曼发个信息问问她的情况,可是他觉得自己始终没有资格。他宁愿相信晓曼在离开自己以后能开始属于她的更加精彩的人生。
13.
毕业之后,章回留在了武汉工作。他拿着两张学位证书,进了某知名证券做码农。宋洋还是留在学校里读研,章回没事的时候就回学校找他喝喝小酒。而杨晓曼,顺利地考取了上海的研究生,但是章回已经许久没有她的消息。
3月的樱花如约开放,已经是樱花季的末尾。章回一个人走在樱花大道上,看着漫天的樱花飞舞,简直壮观如白雪纷纷。他想起了大二那年的樱花节,两人手牵手从樱花大道这头走到那头,因为游人实在太多,晓曼被人挤了重心不稳直接落在了章回的怀里,章回顺势拂去了她头上的花瓣。此刻想想,却仿佛过去了很久。
这时候,他好像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女孩,正在低头翻看明信片。她用手别了一下头发,深深的小酒窝好像小苹果。春天,樱花和爱情,此刻好像真的少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