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电影同改编原著情节大体相似,可宫崎骏的《起风了》的内容却同小说《起风了》相差甚远。原因在于,宫崎骏的《起风了》主人公融合了两种不同的人物形象,一个是零式战机的设计者、飞机设计师堀越二郎,另一个是小说《起风了》中的男主人公,一个有着“飞机梦”,另一个则是“痴心人”。
电影用了大量的篇幅描写主人公堀越二郎为自己的飞机梦而努力的经过,男女主人公的感情戏被大幅删减。这些缺少的感情细节,就藏在《起风了》这部同名小说中。
生死夹缝中的爱情是诗意的疼痛
故事主要发生在八岳山麓的疗养院中。女主人公节子患了肺结核,所剩时日无多,在男主人公“我”的陪伴下来到疗养院度过生命中的最后时光。疗养院地处山麓,周围有几栋楼与之并排而立,站在疗养院的阳台上,可以俯视山下的农田和村落,抬头则可以见到碧蓝的晴空。
那里的夕阳刚刚落入山峦的背面,夕阳的余晖使得周围的山峰、丘陵、松林、山田都带着一半鲜艳的朱红色,一半模糊的浅灰色。偶有小鸟蓦地飞起,像是突然兴起而至一般,在森林的上空划出一道抛物线。
诗意的爱情,开始于这样的美景中,却也结束于这样的美景中。
最初的黄昏时光是幸福的,初春时节,万物都有着鲜活的生命力,而到了秋季,午前的阳光带上了些许清冷与深邃,男主人公“我”的心有难以名状的感动与苦楚。再到了开始飘雪的冬季,凋零的落叶松林占据了整个山麓,节子也永远地离去了。
这些诗意的美景,让男女主人公暂时忘记了死亡的阴影,感受到自然之美和最真最纯的感情,可美好的东西总是转瞬即逝,死亡的临近,让他们感到扎心的疼痛。
如果所有的美景都能停留在相识的那一天该有多好……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我们能做的只是珍惜与所爱之人相处的短暂时光。
起风了,让我们迎风而生!
这句话出自法国诗人瓦莱里的《海边的墓地》——Le vent se lève, il faut tenter de vivre,也是整部小说的中心句。
“风”是一个独特的意象,风可以吹来一切,也可以带走一切。当风要带走一切的时候,你可以选择沉沦,也可以选择奋起。
《起风了》小说同宫崎骏的电影一样,背景都是二战时期,主人公都在承受着苦难。《起风了》小说作者堀辰雄,他的作品以凝视死亡为特质。
日本文学史评价他说,
以沉默的方式保持了对时局的关切,在和现实的紧张对峙中开拓出了独特的艺术派世界。
在生与死面前,他用笔下的爱情抚慰人心,爱让人孤独,却也让人为之积极勇敢地活下去。
他的小说《菜穗子》被视为是“最纯粹的艺术派抵抗的结晶”。电影《起风了》中的女主人公名字菜穗子就取自小说《菜穗子》,小说中的菜穗子是个勇敢追爱的女性,而电影中的菜穗子不顾自己病重,偷跑出去见堀越二郎。侵华战争中日本战败,很多人都丧失了生命,可只要爱还在,我们就有活下去的勇气。
残酷的现实面前,鼓起勇气方能获得新生。因为生,其实就是从死亡中超脱出来。电影和小说《起风了》都在表达人们要从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只是小说对生与死的感悟更为深刻。
在死亡之人的眼里,才能体会到大自然真正的美丽。
即使走进死亡之谷,也不畏惧任何艰难困苦,只因有你和我一路同行……
万里晴空,唯寒风呼啸之日可见。生命之美,唯沉重死亡方可浮现。可无论前方的路多么难走,我们都要逆风而上,带着爱活下去。
读这部小说,弥补那些缺失的部分
《起风了》作者堀辰雄是新心理主义的代表作家,当时日本“私小说”的代表人物之一。
“私小说”是用第一人称来叙述的小说形式,说白了就是作者直截了当地暴露自己的小说。
这部小说也的确是他亲身经历的写照。堀辰雄有个患有肺结核的未婚妻矢野绫子,曾与她一同住进长野县富士见的高原疗养院,可在六个月后绫子不幸病逝。《起风了》小说中的“我”说,要为心爱之人写一本书,而堀辰雄的确也为了自己的未婚妻,写下了疗养院的经历、生与死的感悟。小说中那些细腻的情感和心理描写,正是他的真实写照。
《起风了》这部小说有个特点就是省略,小说只保留了关键的情节,诸如两人是如何相识相恋、何时订婚、节子何时故去等次要情节是缺失的。缺失的部分给人留下遐想的空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填补这些故事,而不同的人填补出的故事恰恰反映出不同人读书时的心境。这就是心理小说的独特魅力之处。
而且,当你代入到主人公的身份中时,你会对主人公的心境产生独特的理解。
节子完全没把自己的牺牲看成是牺牲,反而责怪自己的轻率,这让我异常揪心。她竟然把自己的忍耐与牺牲当作一种理所当然的付出,在这张不知何时会通往死亡的病床上,和我一起品尝生之快乐。
这段话是“我”得知节子为我忍住不咯血后的心理活动。
我们可以从多个角度理解主人公的心境。
节子的隐忍换来的幸福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最严酷的责罚,责罚“我”的无能为力,责罚“我”的自我安慰。
节子的牺牲让人感慨,爱情总是让人变得小心翼翼,宁愿委屈自己也要让对方开心。
即便隐忍只能换来浅尝辄止的幸福也是值得的,至少我们曾经经历过那种幸福。
另外,“起风了,让我们迎风而生”,小说一开头就提出的这个问题,也是对我们灵魂的拷问。生命中的苦难绝不仅限于生离死别,更有痛苦的往事。如果过去让我们感觉到不安与疼痛,那么我们要沉溺于过去无法自拔吗?
不,迎风而生,振作起来,我们要努力地活下去。
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