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月•主题写作征文第一期:矛盾的创作
铁匠 赵云刚
小孩啊,这儿可不是你能随便来的地方。前面不到二里,就是十梓山了。
啥子?你要找爸妈?
啧,还是十年前的事?
你叫什么名字?猫左?这是什么怪名字。
两岁?你两岁的时候他们到这来的?
哦,我告诉你,十梓山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去的地方。像你这种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满脑子英雄主义,想冒险来找我问路的,我见多了。
像我要打什么名贵的刀枪武器,也得好好掂量自己能走到什么地方。更别提你了,连毛还没长全呢吧哈哈哈哈...
什么,你掏什么东西呢?
等等...这...
这东西你是哪里来的?
要把它给我?
哎呀...你看你这,人生地不熟的,不会做人吧。有这种东西不早点拿给我呢,你想知道什么,我尽力来想想,都是几十年的手艺人了,手头上不松懈,脑瓜子当然也不算差的,总能想起来。
哦,十年前的事啊。十年前我还是在这二巷镇做铁匠,那个时候我还是和学徒呢。像你长这种一头浓烈红色头发的,还真不多见。十年前是有一个红毛来镇上的,但我可不能担保,他就是你爸啊,只是头发颜色一样啊。
你让我继续说?好好好。
那家伙啊,说要打一把武器,跟你手上的那个很像,就是长柄的,末端带一个水晶的。
我师傅就纳闷了,这武器,砍不能砍,刺不能刺,能管什么用啊?
但是他就是要做,出手还阔绰得很呢。我师傅就做,那把武器啊,光是搞材料就让我师傅等了七天六夜,什么歪头巴脑的东西,那红毛都能搞过来,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又过了一周,我师傅打完武器了,叫他来拿,却到处找不到人,那红毛一纸飞鸽传书,让我师傅把那东西亲自送到十梓山去。
对,应该是我师傅收的信吧。年代久远我也忘了,但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是,我师傅第二天就备好干粮,拿上那把武器出门了。
他说他去十梓山了,这一走,却再没回来过。
我那时候,二十多的年纪,血气方刚的。说什么也关了铁匠铺,要去十梓山找我师傅,谁都拦不住我。
在山口,我看到了那红毛,说起这个,你倒是提醒我了。虽然我是不相信红毛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能有孩子,但现在我真的想起来了。
你的眼睛,小孩。你看过你的眼睛没有?
这种鎏金色的眼睛,我见过的。
那红毛旁边站着的,是一个少女,头发要长到腰上了吧,风一吹,飘飘扬扬的,那姑娘的眼睛就是你这样的,鎏金色的,笑起来就像太阳在撒阳光一样。
你笑什么,别看我是铁匠,也是有点话能说的。
总之,当时给我酸的,红毛说那金瞳美女是他老婆,我当时也没细想,因为想着师傅的事。
那金瞳美女手上抓着一把武器,就是我师傅做的那一把,我就冲上去,问红毛我师傅在哪里。
他们两个互相看了看,然后冲我摇了摇头。
那红毛还说,他们知道我要来找师傅的,专门在这等着我,阻止我上山。我瞅他们后面,确实是营地的痕迹,他们应该在这宿营有一会了,又跟我说了许多话,都是里面很危险什么的,我师傅失踪了,让我先回去,他们要解开十梓山的秘密,找到我师傅什么的。
我当然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知道我师傅在里头失踪了,于是我朝着山的深处就冲进去了。
娃,听我一句劝,真的不能进。
我跑了很久,后来走了很久。不但师傅没找到,自己也快体力不支了。等到晚上,我发现事情变得异样了,那山的环境和白天变得不一样了,我也变得很奇怪,天黑了以后,树林里面开始往外冒一些黑色的东西,它们飘来飘去,我一直跑,直到它们钻到我脑子里。
我站都站不起来,只能蹲在地下,感觉我那二十几岁的人生所有的痛苦全都来了,说来也惭愧,我当时嚎啕大哭啊。
然后就有一束光了。
娃,如果那真是你爸妈的话,我也真希望你能找到他们,毕竟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那个金瞳少女拿着我师傅做的武器,闭着眼睛,嘴里还念念有词的,武器顶端的那个小水晶球发光,把整个森林都照亮了,那些黑影都往后散去了,红毛跳出来的时候,我就晕倒了。
等我醒来,二巷镇的邻居就说,我是被一队马车在郊外捡到的,然后把我送回来了。其他的,我也不记得了,怎么都想不起来。
我再也没见过他们,也没见过师傅。
但是人人都知道我去过十梓山里面,我是唯一一个去过那里还会来的人,所以一旦有外来的人打听,都会让别人推荐到我这儿来。你年纪太小了,原本不想和你说的。我可不是因为你给我这东西才跟你说的啊,我是看你比较真诚...
... ...
是,我师傅也姓赵,他是我爸啊。不过他说了,在我做铁匠铺的学徒开始,我们就是师徒,而不是父子关系了。等到我做出一把让他点头称许的武器,我才算出师,才能改口把他的称呼叫回来。
我这些年,一直继承着这家铁匠铺,我想有一天有人找到我爹,能把他带回来,我要给他看看,我这些年打造的,最出色的武器。
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镇上知道师傅有孩子的人,也不多的,毕竟我是以学徒的身份到镇子来的,一开始就叫他师傅。
是吗,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啊,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和那个金瞳少女很像啊,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什么都瞒不过她。十年过去了,至今我还记得她那种要把你贯穿的眼神,真是没办法。
那红毛估计也是这样被勾引去了吧,毕竟天天在镇上喝酒吹牛,我有几次也能见到他在酒馆里。
男人最懂男人,这样的人,是不会安心稳定下来结婚成家的,更别提生孩子了。
但是如果是面对那样的女人,那种能贯穿人心灵的眼神,也会把他也贯穿了吧。给她打造武器,陪她去十梓山冒险,都是那个女人逼得吧。最后两个人都失踪,落得这样的下场啊。
不过,他们倒是做对了一件事,没把孩子也带到十梓山去送死。所以娃儿,听我一句劝,这地方不能去啊,你不能再牺牲了啊。
好好好,对,是我说错了。掌嘴掌嘴,是失踪,没有人牺牲,没有人牺牲。
哎,如果你真的要去,我老赵也是没什么办法咯。
猫左,是这样叫吧。我把这个交给你,如果你真的能去十梓山,如果真的找到你爸妈,顺带着也把我爹也找到了的话,把这个给他看。
他看到了,也就明白了...
花店老板娘 何花
小兄弟,你想找的什么夫妻,我可没见过啊。
十年前,我呀,才十四岁。
等一下小兄弟。
有一件事,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 ...
十年前我还是个卖花的小姑娘。
那时候村里来了一伙人,经常在镇上的酒馆集会,平日里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镇上的人跟他们说话,他们也一概不应。
我平日里一边游荡一边卖花,也不是很敢撞上他们的,一切好像还相安无事,直到镇上的女孩子开始莫名其妙地失踪。
当时有一个傻子,第一次到镇子,啥也不懂,倒是在酒馆里混得如鱼得水,和那些人碰上杯了。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那帮酒鬼。有一次,他还胡吹海吹,说他要在这里打造一把绝世的兵器,到时候任是谁都打不过他了。
他清醒的时候,明明是个不坏的人,在街上他还买了我一筐花,是把整筐都买去了,让我早点回家,说要多休息,女孩子才会变漂亮。
至于那伙人,人贩子,他们是人贩子。
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迟了,他们盯上我的时候,我还一个人在巷子里啃馒头。
嗯...是午饭啦,当时确实只能吃到这个,毕竟卖花也...
还是被他们抓去了,醒来的时候,动也动不了,我怕得浑身颤抖,可怎么都挣不脱锁链。
大家都很害怕,除了一个姐姐,她也挂着锁链,但是很平静,眼睛里就像在微笑一样。
你问我她的瞳孔是金色的吗?
我不记得了。
他们要转运的时候,我们被关到了一起,她伸手抱着我,安抚我。让我在那样的情形下,突然有一种穿透全身的平静。要知道,在那之前,我可是一直浑身发抖,止不住地哭的啊。
其他的姐姐,她们看到我,有的人骂了一句丧心病狂。我知道她们是在说,那些人丧心病狂,像我这么大的女孩子都要抓。
那个抱着我的姐姐身上有一股香味,我们被转运了很久。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了,我觉得离家里已经越来越远了,极度地焦躁不安。我们一共13个人,一天到晚在那个囚车里,他们是不允许我们放风的。所以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车里的味道非常难熬,有很多姐姐,一开始非常不适应,一直憋一直憋,后面实在憋不住了,一边哭一边排出来,那些家伙在外面看得到这些,他们就疯狂地笑。我看到他们那样,连把他们碎尸万段的心都有了。
小兄弟,你怎么了,从刚刚开始你就止不住地发抖,是病了吗。我看你撑着这跟法杖站着,几乎要倒下来了。
没事吗,那我继续说了。
总之,等我们到了他们的大本营,那里除了女人,还有孩子,像你这样大的孩子也是有的。有个人便跳了出来,他手上拿着一把跟你手上这跟法杖很像的武器,这些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当时只是听到鸡飞狗跳,你可知道,那个人是怎样战斗的?没有喝酒时吊儿郎当的样子,没有买我那筐花时温柔的样子。整个人身上都弥漫着寒冷的气息,连我看到了也要缩起脖子来。
他拿着一本发光的书,一边翻一边嘴里念念有词,那些咒语都从书的顶端弥散开来,就像魔法师一样,黑色的咒语向四周飘去,接触到那伙人,那伙人就会被定住。
那伙人里面也有这种魔法师,也念念有词的,但是那个人都一一躲开或者弹开了那些黑色咒语。
直到整个营地都变成一片虚无。
他一个人扫荡了一整个营地的五六十来个人!
他把捆在我们身上的锁链也施了咒语,然后一个响指,那些人,身上的锁链,牢笼全都化成了粉末。他就在那些明亮的,闪着光的,漫天的像纸花一样的粉末之中,牵起了我的手,说我们都受苦了,但是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被抓走了。
为什么?因为已经摧毁了他们的营地。
你说那并不是全部,让我以后也要小心?
只要有利可图的地方,永远铲不除人类的欲望?
小兄弟,你真让姐姐吃惊,自从十年前那件事发生,姐姐我好久没有这么吃惊过了。你那么小的年纪,能说出这种话来。
你说他后来去哪里了?
嗯,这么说起来,我又想起一件事。
所有姐姐们和孩子们都被解救出来后,他喊了卫兵来接大家。那个抱着我的姐姐,哦,她有一头很柔顺的长发呢,她曾这么对他说,说他这次干得太过火了,连具全尸都没留下。
大恩人说,他看见他们对我们做的事了。
他说,做出这种事来的,没让他们碎尸万段,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那个大姐姐好像笑了,我们都被卫兵互送着回到各自的家,但我记得,大恩人和大姐姐一起走了。
有时候我在想,这会不会只是他们设下的一场计,只为了捣毁那些人的大本营。
但是我见他们步履匆匆,又好像有更重要的事摆在他们面前,他们的目光好像从来不在任何一处地点停留,一直看向的都是远方,所以他们匆匆离去,而像我们,只能看着他们的背影,一次又一次地目送他们离开。
那个大本营的位置,我不太记得了。
十梓山啊。
好像确实离十梓山近了点。
人贩子,不把人拉去更奢华城市的地下集市,拉到十梓山干什么?
小兄弟,你这个问题,我也不太清楚。
十年前我毕竟才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对十梓山的危险是一概不知啊。
献祭?祭祀那一类事情,也许是吧。
被抓去的那地方,有很多图腾和符文,当时的我没仔细注意。
这么一想,你说他们最后一次被人看见是十梓山?赵铁匠?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赵铁匠平时编出来的故事可多了,小孩子都喜欢找他听故事,就连我们也分不清真假。
那时他们离开的方向,确实与我回家的方向相反,这么一想来,也许确实去了十梓山吧。
小兄弟,已经十年了,你可得做好准备啊。
什么准备?节哀的准备呀。
你不懂那是什么?
哎,也罢,总之,祝你一切都好。
希望你拿着的这根法杖能给你好运。
哦对了小兄弟,先别走,我送你一束花吧。
满天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它特别像你。
放到胸前的口袋里,嗯,特别好看呢。
行商 刘乞
小哥,我看你行色匆匆,可是有要紧事啊?
啊?不是不是,小哥,你认错人了。几个月前的那个人,不是我。
哎,小哥,你等等。
你可知道,自从我离开了,每日每夜都在想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你现在还站在我面前不就是最好的结果吗?
哪能啊,小哥,你把法杖放下来。
我只是个路过的可怜人罢了。
好好好,我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你。
我知道你心善,当时只是一心想着帮我。
但那个时候有一波人找到我,说如果我把你交给他们的话,能给我这一辈子数不尽的好处。
我当时还是个流浪的,本来在万港村,做了错事,他们就把我赶出来了。
可你是个孩子啊,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他们还说不是想要你做什么,只是想要知道一把法杖的用法而已,只是那把法杖只有你能使得起来,他们只想要你教教他们怎么用。
当然了,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你一个小娃娃会知道那东西的用法。
我想着,看你当时的穿着,也不是什么富裕的家庭,何况从小就没见过父母,就拒绝了。
可是那次山贼袭击,你当时也看到了,我替你挡了一箭,以后就成了瘸子了。
他们说那个你的力量根本不是这样的,你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我倒下而已,隐藏实力,看着我死,不然他们为什么不自己就上了,把你抢走呢。
我想着,你废了我一条腿,我也废你一次,这交易也算公平吧。何况他们许诺我一个后顾无忧的生活,那是我再也不敢奢望的呀。
我就同意了,就在你的汤里加了点东西。
那之后,我就走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呀。
我现在也算是有了点小钱,做点小生意。
你看你现在,人也没丢,甚至拿到了一把法杖,不是很好嘛,那些人也不是坏人嘛。
什么?你把他们都杀了?拿着法杖逃出来的?小哥,这话可不能说啊,他们可是足足十几号人呐。
小哥,你别抓着我呀。我求求你了,我真的只是个路过的,什么都不懂,只是被一己私欲蒙了眼啊,求求你放过我,饶我一条命吧,这些,这些还有那些,你都可以拿走,就当赔礼了,就是这条命你...
十年前...你说让我告诉你十年前发生的事...
当然了,当然了,无论什么,我都告诉你,只要你饶过我。
十年前我还在万港村,还是个渔民。
对,什么都瞒不过小哥你啊。
万港村和二巷镇确实有贸易往来,我也确实在十年前来过这儿。
红色的头发,并不是很常见的,所以我一眼就见到了,当时在荒原上遇见你,就像那时候在二巷镇遇到你爸爸一样。他的头发就是这样的,红得像火一样。
当时他向我打听,说想要高价收一颗水母玉,那东西,骤然常年生活在海边,也是一生难得见一次啊,巧的是,那一年,村子里刚好捕捞上来一颗水母玉,色泽晶亮,如同鹅蛋大小。被当成村子的共同财产,准备赶集的时候大赚一笔。
我告诉他如果他能高价收入的话,我能想办法帮他弄来,他和我签了合同,我就回村,我们里应外合,让他把水母玉搞到手了。可没想到后来合同给人发现,事情败露,我被赶出了村子。
再去找他时,他告诉我一处地点,说那里埋着足以媲美水母玉的宝藏,而他自己要去十梓山,我什么都没有了,只能相信他。
我觉得,你爹啊,估计是世界上最深情的一个了。
他做这所有的事,你猜是为什么。
只是为了给女人打一把法杖。
偷盗,明抢,重金购买,采猎,他什么都做了。
我听说后来女人跑了,或是给人抓了,也许是因为这样,他才要去十梓山的呢。至于最后救出来没,我就不知道了。
小哥,你这把法杖上的水晶,就是当年的那块水母玉啊。我现在才看得清楚,当时的那个东西,毁了我的生活,它化成灰,我都认识它。
这个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那些坏人的身上?他们又是怎么知道只有你才能用的呢?
你的父母难道已经...
你父亲说的藏宝图?
我找了很久,也找不到,甚至觉得被骗了,也许只是机缘不到吧,喏,给你算了,给你才算物归原主吧。我拿着卖了你的钱,这几个月就做这点小本买卖,也算是够了,我这种人,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吧。
小哥,小哥,不是说好了,饶了我吗?啊啊,可以啊,我之前说的,让你拿走这些,都还算数,还算数的。
哎,小哥...没问题,没问题,拿吧。哎那个...我的翠竹罗扇啊,我的碧玉珊瑚啊。没事小哥,你都拿,算我欠你们父子的。
哎,遭了什么大罪哟。
你走吧我的祖师爷。
猫左离开二巷镇的时候,往回看了一眼,十年前织下的一张大网,慢慢地把他包围其中。在风里,他握紧了手上的法杖。这把法杖就是指引他前进的暗夜明灯,他不会放手,直到走到父母所在的,那最后一处,十梓山顶的光明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