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聚会。她眼睛肿着,没有化妆,进门就哭了。
昨天晚上我去她家吃饭,六点半,我到了,她在打工作电话,我于是和杰森聊了一会儿。男主人显然并不知道我今天被邀请过来晚饭,但是他对我表示了欢迎,给我水,和我闲聊等着她。我第一次去她家,是很有设计感的家,感觉得出来主人经济条件不错。有一个住家的佣人,有一只花狸猫,他们的女儿和学校的伙伴在房间里玩。鞋柜旁边散落着许多女主人的高跟鞋。
我在杰森身上看到了G的影子,于是我觉得心疼。其实他长得很高很帅,白皙,身体有点壮,他穿着很随意的白体恤,日式的居家裤子,头发稍微留长了些,扎在脑后。G也是这样,高,亚洲人的壮,扎起来的头发。现在她肚里的孩子,二宝,是G的孩子。
我看着她出来,刚打完工作电话,状态很活泼。她皮肤状态很好,抹着口红,短发自来卷正好在脸颊两边绕成两个弯,穿着橄榄绿的宽松衣服,感觉稍微胖了些,比四年前见到感觉更漂亮了一些。
后来她在厨房忙碌,我走过去,看到她的大肚子。“七个月了。”她回答我的疑问。她热了中午阿姨做的菜给,两份素菜还有chapati,还有打包的小龙虾和猪蹄,在杰森给我倒的白水里放了三只菊花,接上了热水。当我们三个人坐在桌子的一端吃饭的时候,她坐在长桌的主位,我和杰森面对面坐她两边。
她提起刚才在打工作电话,她和杰森一起做一些跨境支付的创业项目,我们就顺着这个话题聊了几句,可是当杰森手托着半边脸,有点小心翼翼但看起来很关心地问她电话里细节的内容的时候,她说:“哎呀咱们不要讲工作的话题了吧,好不容易吃饭休息一下,实在是太累了。”她用她的不耐烦给杰森划了一个刀口。餐桌上安静了,我感觉对面的男人在流血。
我说,保姆做的菜真好吃。于是话题转到了保姆,转到了她做的甜品。杰森去冰箱取来抹茶冰淇淋和芝士蛋糕,都是保姆新鲜做的。他给我舀了一点,给她切芝士蛋糕的时候,“你为什么这么切?应该这样。”她比划着,我没有看懂他们的语言。杰森解释,说小碗装不下那么大块,还是按照自己的切了下去。她说:“你看你舀的冰淇淋,怎么还有这种纹理。”她拿起相机,要拍下来,说:“哎呀怎么拍的我都有点密集恐惧了。”
我们聊到了孩子。“我就是说,怀了就生。”她说。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混着悲哀和疯狂。她是要用这个孩子去报复,她的丈夫,还有G。她要搞出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好让人看到她的痛苦——这个痛苦一直在被忽略着。“孩子就是accident,第一个孩子就是一个accident,怀了就生。”她说。杰森低着头拨弄着杯子里的茶包线。她是在说:“我不爱你。”
在饭桌上的我逐渐消沉下去,我是期待见到她的,我是知道她肚子里孩子的故事的,虽然我装作不知道。可是我感觉这个饭桌上的刀光剑影,而我被伤及了。她朝着我讲述着无关痛痒的事情,用她的疯狂和痛苦撑起笑容,她笑的时候,的眼睛里有不管不顾的光。我说:“为什么我在你的笑里面看到了悲伤?”
吃完饭在一个合适的时机,我逃走了。我看到了一个婚姻里面两个满身刀口累累疲惫不堪却仍拿着刀剑相对的爱人,仍旧倔强着执着着,那些所谓的爱情,婚姻,完整,破碎。她仍站立着,孩子的生给了她底气,她用这个孩子狠狠伤害了两个人,孩子的父亲和她的丈夫。他却已经碎了,我已经看不到一个完整的杰森。我看到的是一个满身龟裂只是仍粘连在一起的一个玻璃雕塑。
我想他们大约仍旧会继续在一起,杰森是爱她的,他们有一个5岁的美好的女儿。而这第二个孩子的父亲G,本身就是一个家庭主夫,一个渣男,会出轨,会招妓,会搞大别人的肚子然后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朋友,没有经济实力,并且将要随着夫人工作的变动而搬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他们不再联系了,G和她。杰森大约会带着她搬离这座城市,在所有人知道这件事之前,在流言蜚语还没有四起之前,搬去一个安静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