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头和我简单收拾了下就跳上了吉普车。
"连长,连长,连长…"我俩转过头去,几十名新兵站在那里看着我们。我们说不出什么,我们将要上战场了,不久他们也会上战场,他们中很多人会变成烈士。
"回去好好训练,上了战场好好揍小日本儿。都给我好好活着,别特么死咯。"我话还没说完车就发动了。
我们看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车子在坑洼的泥地上颠的厉害,拐过一个弯儿就再也看不见他们了。
"想什么呢?他们天生的贱命,就是给小日本儿炮弹填坑的炮灰,命好的都在重庆享福呢。你好好一大学生,跑这儿跟我们这群贱命的种混在一起,这下好了吧,你的命也跟着贱了。人老蒋的部队,中央军!那叫一个气派,装备比我们好,吃的比我们好,饷拿的比我们多。可人家在后方驻守呢,我们啥时候拼光了人家才上。我俩这么练他们还不是希望他们能多活几个下来,只要不是中央军,就都是后娘养的,就都是贱命。话说回来,我们还比人家川军好点儿,他们的装备那才叫真差,可是必死的硬仗都让他们上,说太原会战是因为川军被撕开了口子,才导致的战败,说这话的上峰真特么的昧良心。"魔头皮笑肉不笑的说着。
"这还真不假,我们守永济,在东源村儿,小日本儿的炮弹把我们阵地都炸没了几次,也没见我们的炮火支援。合着我在医院时听说,我们有很多炮,但是人家说怕日本人的飞机,所以不敢用,我们就拿我们的贱命去填炮弹。"我说无奈地说到。
"两位官长,这话你们也就发发牢骚得了,可不能在上峰面前说,会吃不了兜着走的。"司机边开边说着。
我们摇摇晃晃的到了驻地,先去见了旅长。
"来了?好,来杯茶吧,刚泡好的铁观音,尝尝。"旅座看着大地图背对着我俩说到。
"旅座,喝茶就不必了,我们想先去我们防区,我们是新调来的,跟弟兄们还不熟,防区也不熟,等我们安排妥当了再来跟旅座喝茶。"魔头不给面子得说着。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叫一个香,只是被烫了一口,又全部吐回了杯子。
"那个,旅座。您还是安排我俩去防区吧。"说完我用舌头舔着牙齿,真烫。
魔头笑着,看着我,没有发出声,一脸的鄙视加嘲笑,我气不过,用手推了他一下。
"好,快人快语。这才是当军官的料,看来我没找错人。张志明,你任加强连少校连长。孟烦了,你任加强连上尉副连长。"说完旅座转过身来。
"传令官,带他们去驻地。"
"有。"
传令官带着我们上了吉普车,我们又开始颠了起来。
"这么好的茶就这么被你小子糟蹋了,别人要再喝这茶,吃你一嘴吐沫啊。哈哈哈…烫疼了吧?这茶就不是你我能喝得了的,哈哈…"魔头拍些我肩膀大笑着。
我推开他的手,用舌头在嘴唇上舔着。
"哎?凭什么你就是少校连长,我才弄个连副啊?旅座欺我,茶也欺我,你还在这儿笑我,去去去,一边去。"说完我推了他一下。
"哈哈哈…"魔头笑的更乐了,丝毫不掩盖他的笑声。
"你小子,多大了?不到20岁就上尉了,我都30多了,才少校。要说起这个,我张志明打22岁开始当兵,打过许多仗,一开始都是自己人打自己人,现在大家一起打小日本儿。当了十多年兵,老婆孩子都不知道在哪儿飘着,如今好容易混到了少校,还被你个孩子说闲话,做人哪,得凭良心哦!"
话说着,到了我们驻地。好家伙,全连五六百人站在那里迎接我们。我俩刚下车,全连齐刷刷的敬礼。
"这个部队有搞头,像点样子。"我低声对魔头说。
"部队所有人在这儿迎接我们,都不去驻防,小日本儿突然摸过来咋办?这个表面文章做的漂亮。"魔头跟我边说边走。
"弟兄们辛苦了,为我俩不值当,各回各岗位吧,防止小日本儿偷袭。"魔头大声说到。
此刻,我感觉到了我跟魔头的差距。老兵跟新兵还是有区别的,我看的是一个表面,魔头看的是实质。
我们没有耽搁,第一时间检查枪支弹药数量,查看军粮。我俩把排长和班长都集合过来开了个会。
"我是你们新来的连长张志明,旁边这位是你们连副,孟烦了。我俩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回来的,孟连长原先就是守永济的,现在永济在日本人手里,我们在外围守着,血战永济的事想必你们也都知道。我张某人脾气不好,日后冲撞了各位还请多包涵,我们要打起精神,时刻防止小日本儿摸过来。孟连长有什么说的么?"
"我没什么说的,我是来报仇的,我之前的弟兄们都死在这儿了。只要是有小日本儿摸过来,就特么给我干掉他们。"我大声的说到。
一切安排妥当后,我俩天天四处巡视了。走到一个村子时,我看到了一个大碑。我走近看了下,悲伤在那一刻又涌上了我的心头和眉间。
这是我们守永济阵亡将士的纪念碑。我看着上面的名字,有我认识的,有不认识的。碑很大,却又很小,它无法记下我们所有阵亡的弟兄们,能记下的,只是一些官长和少数士兵的名字。
我走过去,用手抚摸着丰碑。战斗就像在昨天,我耳边是小日本儿的炮火声,弟兄们大叫着和小鬼子拼着刺刀,还有被抬走的新兵死尸,死前扑倒我的草头哥。我双腿不受控制的跪在碑前,我哽咽着,泪水不受控制的流。
"连副,这是以前那个旅撤走前刻的。"一排长对我说着,我没有搭话。我心里仇恨的怒火翻滚着,我也悲伤着。
"恶霸,你们好歹还有个碑,我们军长有什么呢?尸体都没人能带回来。你经历的生死还是少,经历的多了就不当回事了。从新兵连过来时你回头看了那么久,可他们就是炮灰,你和每个兵都是弟兄,都有感情,那你的眼泪会流干的。我看着他们,就像看着一具具死尸。他们随时都会死,他们不是人,他们是活了十几二十几年的鬼。死了,又去做鬼了。我们随时都可能被炮弹炸的渣儿都不剩,这是我们的命。"说完魔头沉默了好久。
"可特么都是爹娘养的啊,我还活着,你忘得了他们,我忘不了。不是这些老大哥,我早特么烈士了。他们当初不把我当人看,我还能站在这里么?"我大声的对魔头吼着。
魔头在这一瞬间脸色变了,他一脸哭相的看着我,转而又对我笑笑,我看着他眼眶里还未滴出的泪花。他转过身背对着我,大踏步的往前走着,扬起右手,在额头前左右摆动。
我回过头看着碑,弟兄们,你们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