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跟随几个恩师学习已有半月之余。即使再忙,她也依然记得那一天又一次来临了。
再过日,便是她的生辰,也是那一年墨府遭受血洗的那些人的祭日。以往,每年的这几天,她都会提前溜出去准备好事物,然后等到那一天将自己关在房门,再找机会上山在墓园陪他们一整天,直到太阳西垂,墨凉才赶在天黑回府。而今年,她准备不再偷偷过去,毕竟计划已经开始,有些事,她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顾忌那么多。
念及此处,墨凉蓦然停下练习的动作,站定,望着自己的琴师——南漓陨。
“陨师傅,我想跟您和几位师傅告假三日。”
“告假三日?”轻抚爱琴,等音停歇,南漓陨才抬眉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墨凉,有些疑惑。
他本不是八卦之人,奈何当初得知自己徒弟这么羸弱异常,他曾特意查探过。当然,其余三位教墨凉的名师也都这么做过。也正因为调查过,才知道自己徒弟性子冷成了何等程度?安静成什么样子?因为墨凉不曾出过莲楼,也没有和其他下人接触,也就不知道到底品行如何。
不过,根据他们几个这段时间的观察,这个墨凉性子虽冷,却也知礼数。而且耐力惊人,身上不知道哪来的一股执拗,任谁也拿墨凉没辙。待人接物方面,虽然话不多,也算是沉稳。身上傲气十足,却也不因势,因自己的身份压人。对待自己几个师傅也是礼遇有佳,谦卑不自满。可惜了!身上总有一股子若有若无的自卑感和时而浓郁悲痛之意,时而杀气惊人,让人有些心惊这小小孩童何来如此戾气?
想到这,南漓陨庆幸墨凉虽然戾气浓郁,却也不是滥杀无辜之辈。毕竟他们几个发现墨凉身上戾气过重便时不时的试探,安排些事去测验结果。一次两次通过,他们可以当做幸运,但是次次如此,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要么这个人心机惊人,要么就太过正直。对于这两个选择,他们几个都相信是后者。毕竟她只有六岁,只要后期教育得当,他们相信墨凉绝不是一个凶恶之徒。
可是,命运的齿轮早已旋转,并不会因为他们几个插手就能阻止墨凉后面那一次惊人的屠杀⋯⋯
“理由是什么?”
她静静的看着南漓陨,不曾出声,直到他问出口。
“后日,便是我的生辰。”
“哦?”果然还是一个娇生惯养大小姐,因为一个生辰就打算放弃坚持训练,休息三日?
“也是当年墨府那些人和我娘的祭日⋯⋯”眼帘半垂,在眼下投下一片暗影。“我想去祭奠,陪陪他们。”
擦拭琴弦的手一僵,带出了一片杂音。他好似明白了些什么,却又不敢相信。“你身上杀气浓烈,可是因为当年?”
“往事如烟,拜师学武只为保护自己和自己想保护的人。”知道南漓陨要问什么,墨凉也不遮掩,抬眸望向南漓陨探究的眼睛,毫不躲闪,坦荡的回答了他的问题,也让南漓陨心安了几分。
“真的?”
“嗯。我是女子,又是异性郡主。指不定将来被指婚,或是被顶替公主和亲的时候。只要我活着,那一天迟早会来。而我就算不愿掺和也会被那汹涌的暗流拉扯进去,所以我必须为自己争取更多活下去的几率!”
“因为,我不想死⋯⋯”暂时也不能那么早死!
“我且信你。”沉默半响,南漓陨选择相信。“你且去吧,告假之事,我代你其他几位恩师允了。早去早回!”
“谢陨师傅。那墨凉先行告辞!”
“去吧。”
墨凉出府时,王管家和墨涛正在墨阁商量后天墨凉的生辰要不要办。可还没等他们两个想出个所以然,就有人通禀说。“郡主带着丫鬟流年出府了,还去库房支走了30两银子。”
“支了30两后出府?”
“有说哪儿?什么时候回来吗?”
两人先是一惊,后又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从不出门的墨凉怎么这个时间出门了?
来人摇了摇头,这让墨涛两人更摸不着头脑。就在两人着急,担心的准备派人去找时,又有人来传禀说。
“王爷,陨琴师让小人告诉王爷一声。郡主告假三日,祭奠逝去的王妃和当年遇难的那些仆从,他已准假!”
闭目,墨涛心中满是苦涩与惊疑。
苦的是,原来她真的不曾忘记那日。惊疑的却是,自己未曾带她去过墓园,她又如何知道地方的?不过既然去祭祀了,那么看来这次的生辰宴又要和过去一样,不可能为她举办了!
深叹了口气,墨涛才无奈的开口。
“取消吧!”
“这⋯⋯”
不是他不记得当年那悲烈的一幕,而是他没脸去看他们!原本想,借女儿生辰来遗忘,可是每当那一日来临,他和墨凉两人都喜欢将自己关在房中,不愿出来!
也好,虽然自己每年都会派人去祭奠,清扫,打理。可是,他们也是孤单的吧?凉儿去陪他们说说话,陪她娘亲唠唠嗑也是不错的⋯⋯
“上次凉儿曾问我要死士,要求是女的,其中一个要求年纪与她相仿的很难训练出来。你等会带洛姳和雨熙两人先去墓园等着,将她们两个交给她吧!”这样,你的安全,我也才稍微放心些⋯⋯
“是,王爷。”王勇恭敬应下,眼中带着无奈。他明白王爷的痛,可面对一个亲历过那日惨烈的郡主,他又不知道如何下手,缓解彼此的这些年来僵持的气氛。
“那属下先告退了⋯⋯”
“嗯。”
离开前,王勇回头看了眼站在窗台旁,一身寂落的身影。脚步更加轻缓的离去了,顺带合上了那一扇突然变得异常沉重的门扉。
街上,冥店内。
墨凉带着流年仔细的询问并选购了许多冥用。香烛,纸钱,纸扎人偶,纸扎房屋,等等。每一样的选购,墨凉都一如往年那般仔细挑选,样子熟练,而又迅速。而一旁的流年却傻愣了半响,看着周遭纸扎的人偶,心底一阵阵的直冒寒气。好可怕!嘤嘤嘤~~~
身后紧紧拽着自己不放,颤抖的连她都无法忽视的墨凉,只得放下手中的物件,扯下拉着自己衣角的手,无奈的拍了拍流年的肩膀。“你出去等我吧!”
转身,墨凉又埋头扎进人偶堆里开始挑选人偶了。让被丢在原地的流年惊得差点没哭出来!望着被人偶淹没的墨凉和店小二,流年抵不过恐惧,转身飞也似的逃出了冥店。
呜呜呜~~~她家小姐怎么一点也不怕?好像还很熟悉的样子?好恐怖呀!
墨凉挑选好一切冥用品后,仔细交代了地址,时间,和一些细节的问题后,这才交钱走出了冥店。
“明日中午一定会送到您指定地点的,请客观放心!”
“好。”
墨凉刚走出冥店,这边受了惊吓的流年立马扑了上来。拉着流年就跑,头也不回的。
墨凉先是一惊,发现是流年这才暗暗放回藏在腰间的匕首。也不多问,知道她是因为害怕。也就跟着流年一口气跑出好远这才蒙的站定,拉住埋头直跑,已经喘的不行的流年。
“呼~呼~”流年两手拄着腿,一个劲的喘,红着脸,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这些日子的训练可不是白练的,这点小跑对他来说没有一点障碍。墨凉就那么一直静静的站着,偶尔垫着脚给流年顺下气。直到流年缓和了许多,这才开口。
“天快黑了,闻香来就在前面,我们先去定间房,要点饭菜。”
看了看不知何时西垂的太阳,流年这才知道她们今天出来一天了。想到自家小姐身上的阴阳醉,流年又开始有些担心了!毕竟这是第一次住在王府外⋯⋯
“两位客官里面请!”小二送完食客,刚好遇到要进屋的墨凉和流年。一扫脸上的疲惫,马上堆着笑意引进闻香来里。“两位是打尖还是用膳?”
“要两间上房,送几个饭菜上来即可。”放下些许碎银,墨凉抬脚就往楼上走出。
“要三间上房!”
“额⋯⋯这位公子,闻香来今日已客满!只剩下一间了。”小二为难,看来人身份不俗,却又客满不得不得罪。
“一间?”瞥了眼身后六个随从,轻嗤了声。“你的意思是让我和我六个随从住一间?”
“要不我问下其他客官能否给您再腾出一间?您看可否?”
“我就要三间房。”
“这⋯⋯”
“娘亲,药伯曾说。世间纨绔子弟多,以势压人者是为小人居多。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说的就像那个叔叔呀?”
不远处的餐桌上,一妇人和一老伯带着两个相貌可爱孩童正在用餐。只是女童的位置刚好看清前台的情景,此刻她真咬着筷子,歪着脑袋看着小二和那几个要住店的男子。
虽说童言无忌,但是宁百魏可不是什么善茬。他管你是童言还是戏言?凡事得罪他的,必须死!
这次带来的几个随从,更是心腹。自是知道自家公子的心思,看向那个不知死活的孩童眸光沉静如水,犹如看向死人一般。
墨凉原本早已上楼,却因身后宁百魏的刁难,她一直没有再动,只是静静看着事态发展。而女童眼中的狡黠溜的虽快,却也让第一时间注意她的墨凉看在了眼中。
“妹妹,你说错了,那不应该叫叔叔!”优雅的吃了几口菜,咽下之后,一直安静吃饭的男童这才放下碗筷严肃的看着自己的妹妹。“长得那么惊世憾俗,应该叫丑伯伯。”
“噗嗤~”
男童话音刚落,周围一些食客顿时没忍住笑出了声。也有几个认识宁百魏的,也是憋着笑,乐的看宁百魏笑话。
宁百魏是丞相侄子,姑姑又是如今正当宠的宁贵妃。所以这些年养成了宁百魏横行无忌,肆意妄为的性子。他最见不得人说自己的相貌!因为吃的山珍海味又缺乏运动,身上的肥肉堆的难以形容。可是他没别的爱好,就喜欢走路。所以即使再肥胖,他走路的速度简直可以说是健步如飞了!
看着周围憋笑的众人,宁百魏此刻的杀意犹如实质。身侧的随从也如风般消失,然后拿着利剑直直的刺向刚刚说话的两个孩童。
“叮~”“吱~”
两柄剑碰撞在了一起,随后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
“天子脚下动手杀人,可还有王法。”
楼梯上,一直跟随墨凉沉默的流年,在看到断情时,便知道是自家小姐的命令。看了眼一直静静看着那一桌不语的墨凉,流年在断情及时救下孩子后,立刻愤怒出声。
“王法?我宁百魏就是王法。给我杀了他们几个。”见人被救,宁百魏的怒气更是上升到了一个极点。“谁阻止,我就杀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