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来,沿着护城河边溜达,河沿上有很多摆摊人。
一个大叔推着一车五颜六色的菊花,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指着一盆紫色的雏菊,问:“老板,这盆菊花多少钱?”我并不抬头,眼前的菊花开得煞是耀眼,羞答答的嫩黄的蕊被一层层紫色的花瓣包裹其间,最外层的花瓣身姿舒展,像京剧中青衣温柔地甩袖,美的便是那一挥一扬之间。
“哦...喔...”
我一惊,抬头,这才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卖花人。他五十岁上下,皮肤黝黑,嘴角夸张地张合着,他正用粗糙的右手指在左手心认真地写着“20”,那认真劲好像在教一个不识数的孩子。我忽然意识到,他大概是个哑巴。“大叔,这...”他毫无表情的脸,让我又立刻反应出,他不光哑,而且聋。我忽然明白接下来沟通的困难,我心想:不如趁现在走开吧,反正我也并不是真的打算买菊花。我随意地点点头,拔腿离开。
“哦...喔喔...哦哦哦...”我像做了亏心事似的,后面传来焦急的声音。我想加快步子,却不知怎么地,慢慢停下。我分明听到他在解释说:“姑娘,白色的大波斯菊象征着纯洁,红色象征坚强,菊花它可以带给你力量,不再看一下吗?”“是啊,聋哑大叔连解释的可能都没有......”想到这,我又转身向回走。
大叔看我回来,指着车上的白色、红色、黄色的菊花,兴奋地喔喔、嗯嗯、哦哦。我指了指面前的白色菊花。他又认真地在手上写着“25”。它白得像雪,纯粹得没有一丝瑕疵。我决定就买它了,免得大叔再哦哦、喔喔地试图解释。我把手伸进背包,试图随意抽出几张钞票来,要知道我的包包里总是放着一些不同面额的钞票。我摸了摸,纸巾包、手机、钥匙,手感很明显;几张类似钞票的手感,抽出来一看,原来是前几天到医院的化验单。塞进去继续摸,应该有的啊,又是钞票的手感,快速翻出来,果然是钞票,但是只有12元钱。不对啊,平时不需要钱的时候,都是很多的啊,我干脆把脑袋伸进背包里仔细翻,又翻出三个一角的硬币,真的只有12.3!!!怎么办?我返回来是想买花,可不是想讲价的!我怎么能和一个聋哑大叔讲价。我急的难耐,只是不知如何向他解释我的囧。慌乱地,我又指了指旁的花。大叔依旧认真地在手上慢慢写着“25、30”等,我指了车上所有的花后,我发现不讲价,我一盆也买不走。我捏了捏那寒酸的12.3元,手心直冒汗,进退两难。不买太不人道,特意返回来的;买了,要和一个聋哑大叔讲价,更是残酷。
大叔看我好像一直犹豫,就费力地把车上我似乎看中的两盆菊花都搬了下来,他指着菊花的花朵、叶片,向我伸着大拇指。我更急了,哪怕花是残花,我也一定要买的,何况这菊花开得这样绚烂!只是......我真是恨死自己了,为什么出来不带钱包......大叔看我眉头紧锁,就更加认真地比划起来,似乎在告诉我这菊花的来历、故事......我不忍心再让卖花大叔费力的发声解释,于是,我讪讪地掏出皱巴巴的12.3元钱......我多么想不好意思的补充一句:“对不起,大叔,我只有这些,可以吗?”可是,我竟不知该如何表达这商量和抱歉的口气!我像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心口,难受地快要窒息了!我只能难为情地指着这浸着汗渍的钱......希望他能明白我的窘态。
大叔从我手里接过钱,耐心地捋了每一张褶皱的钱,依旧是那么专注而认真的样子。从他已然斑白的眉间,我似乎看到了一丝丝无奈和失望。是啊,在这河沿站了一天,大概卖不了几盆花,有很多人看他是哑巴,大概像开始的我一样,直接走开;好不容易卖出一盆,还是像我这样的各种讲价、欺负残疾人的买主!或许他的家里还有一个尚在念书的女儿,比我小几岁......我胡乱想着,咬紧嘴唇,像是犯了罪一样。他又认真地数了一遍,眉宇间的失望又增加了一层......他没有再比划什么,只是蹲下身,细心地把菊花装在一个蓝色的袋子了,递给了我......我多么想说一句不好意思,谢谢!可是我不知该如何比划感谢,我就那样拿着花,看着大叔落寞的深情,默默离开......
我想表达的善意,一定伤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