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昀成婚之后,李鸣岐渐渐把中华照像馆的业务移交给了他,自己则把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用于照像馆之外的事情。
不到二十岁的李瑞昀开始挑起了李家生活的大梁。他虽然只是高小毕业,却一直没有放弃自我学习。他性格沉稳,温文儒雅,是深受伙计们欢迎和喜爱的大掌柜。
他的妻子赵新芹,这位容貌普通,性格温顺的女子在李家切切实实担起了“长嫂如母”的角色,和李瑞暄一起,分担了王桂枝许多的家务活。
赵新芹嫁入李家之后,王桂枝有意无意地把大多数的家务活都转移到了这个颇为能干且肯干的媳妇身上,李瑞暄感觉轻松了许多。
李瑞暄统揽了李家在外采买的活儿,除了见天儿去菜市场、杂货铺、初现雏型的商场购物之外,她去的最多的地方是一个叫“道德会”的民间社团。
道德会是一个不明出处的民间团体,他们无偿帮助像李瑞暄这样没有机会走进学校的人,识字、读书、学习文化知识。这是李瑞暄在每天繁重的家务劳动之余,最喜爱去的地方。
她非常喜欢学习,非常努力学习,也实实在在学到了最基本的文化知识。她的自觉自愿、勤奋努力使自己获益匪浅。
时间的长河静静流淌。夏花轻盈飘落、秋风劲扫落叶、大雪如期而至。
李家新媳妇赵新芹怀孕了。
送走了上门看诊的大夫,王桂枝乐呵呵地吩咐儿媳妇:“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怀着咱们李家第一个孙子辈的人儿,一切要小心。”
满怀喜悦的赵新芹含羞带怯地频频点头,轻声答应着:“娘放心,我会小心的。”
王桂枝转脸对在一旁喜滋滋的李瑞暄说:“你弟媳妇有身子了,家里的活儿还得你多干点儿了。”
不等李瑞暄开口,赵新芹克制着要溢出来的欣喜,抢先表态:“娘,我现在还能干活儿的。”
李瑞暄收起脸上的笑容,冲着母亲不雅地翻了一个白眼,有点不屑地说:“这还要你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转过脸,笑眯眯地对赵新芹说:“弟妹尽管放心吧,姐姐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照顾了好几回孕妇,有经验呢。”
赵新芹一愣,心思微转,旋即明白了大姐的意思。她脸色微红的低下头,轻声说:“那就拜托姐姐多提点了。”
虽然被女儿抢白,但是看到女儿和儿媳妇姑嫂和睦相处的样子,王桂枝心里还是觉得挺欣慰的。
王桂枝大幅度减少了赵新芹的日常家务活,自己重新和大女儿一起,承担着家里绝大多数的家务活。
赵新芹不好意思在家里坐享其成,总是抢着和婆婆、大姑姐一起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让王桂枝心里颇为受用。
她每天变着花样给赵新芹做好吃的,鼓励儿媳妇多吃,希望儿媳妇生下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她语重心长地对赵新芹说:“娘胎里的强壮的孩子生下来好养活。”
赵新芹在婆婆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视下,忍着阵阵不舒适,硬着头皮喝着婆婆亲自端过来的一大碗肉汤。
几口下去,她实在挺不住了,急忙把碗放到一旁,“哗—”的一声大吐特吐起来。
王桂枝皱着眉头,看着儿媳妇吐的昏天黑地,心里涌上一阵强烈的不舒服。她知道赵新芹是妊娠反应,可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觉得很不愉快。
她突然觉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弯下腰,大声呕吐起来。
脸色苍白,刚刚勉强止住了呕吐的赵新芹被婆婆的状况吓坏了。她胡乱抹了一下自己的脸,扶住婆婆,焦急地说:“娘,你怎么了?”
王桂枝就着媳妇的手劲儿,坐到炕沿上,无力地摆摆手,低声说:“我没事儿,就是看到你吐的厉害,就忍不住也吐了。”
赵新芹给婆婆端来一杯水,轻声说:“娘,你漱漱口吧。”她低头自责道:“都是我不好,惹得娘跟着遭罪了。”
王桂枝大度地拍拍媳妇的手臂安慰她,说:“你怀着身子,会吐是常理。我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跟着你一起吐。不怨你的。”说着,又开始作呕。
赵新芹一时没忍住,也跟着呕吐起来。
挎着菜篮子,从外面回家来的李瑞暄走进了东厢房北屋,李瑞昀的小家。
她高高兴兴地一边迈进门槛,一边说:“弟妹,都说怀了身子的人喜欢吃酸的,我今儿个买了一瓶南边过来的酸梅—”
话没说完,她被眼前婆媳俩一起狂呕吐的阵势吓了一跳。
“你们这是怎么了?”李瑞暄忍不住高声尖叫起来:“怎么婆媳俩一块儿吐啊!”
王桂枝吐得头晕脑胀,顾不上搭理女儿。
赵新芹不能不理会大姑姐。她抬起头,抹了抹嘴,有气无力地说:“都是我不好。娘给我煮了肉汤,我没喝完就吐了,招惹得娘也跟着一起吐了。”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李瑞暄放下菜篮子,一边嘀咕着,一边麻利地动手收拾屋里混乱不堪的场面。
“大姐,”赵新芹不顾身体不适,急忙上前阻止李瑞暄:“我自己收拾就好了,你先扶娘回屋里休息一下吧。”
李瑞暄停下手中的活,皱着眉头看了看无精打采地倚在炕头的母亲,转身从菜篮子里拿出一个漂亮的小玻璃瓶子,递给身边站着的赵新芹,说:“呐,这是酸梅干,你先试着吃吃看吧。”
赵新芹脸上带着几分犹豫,没有伸手接过那个漂亮的玻璃瓶子。
李瑞暄直接把瓶子塞到赵新芹手里,快言快语地说:“我尝了一小块儿,酸死了。可人家都说,怀孕的人就好这一口,你试试。喜欢吃,我再给你买。”
李大姐一副当家作主的派头,把一旁真正的女主人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赵新芹手拿着大姑姐塞过来的玻璃瓶子,心里暖洋洋的。她面带感激的微笑,十分真诚地说:“大姐你太有心了,你真好!”
她看看手里精致的小玻璃瓶子,嘴里不由自主地问道:“这瓶子都这么好看,东西肯定便宜不了吧?”
李瑞暄大大咧咧地说:“咱老李家不差这点钱。再说了,这也是为了咱家头一个孙子辈的,不光是为了你哈。”
赵新芹脸上的笑容淡了,轻声说:“是啊,咱们都是为了这个娃儿。”
李瑞暄怂恿着赵新芹,说:“你尝尝这酸梅,看看能吃吗?”
赵新芹不想违拗大姑姐的盛情,立刻打开瓶盖,取出一颗酸梅,放进嘴里。
赵新芹感觉到一股酸中带甜、甜里有咸的味道在舌头上散开,令口舌生津。近些日子她自己一直压抑不住的呕吐感,也随着这股味道明显淡化了。
她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对着李瑞暄微微点头,说:“酸酸的,真好吃!感觉整个人都没有那么难受了。”
王桂枝脸色暗沉,浑身乏力地倚在炕头,听到儿媳妇说到“酸酸的”时,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欲望,很想也吃上一颗那个酸梅。可是碍于面子,她忍住了。
李瑞暄拿起菜篮子,伸出空着的手,想要搀扶一下母亲,嘴里随意地说:“娘,走吧。”
王桂枝出乎意料地推开了女儿的手,自己慢慢下了地,一下子又呕吐起来。
赵新芹慌忙放下手中的玻璃瓶子,扑到婆婆身边,伸手扶住婆婆,焦急地说:“娘,你这是怎么了?”
李瑞暄也诧异地扶住了母亲另一只胳膊,嘴里说着:“娘,你偷着吃啥了?不是吃坏肚子吧?”
王桂枝被女儿当着儿媳妇的面,说的莫名其妙的话气到了。她毫不客气地甩开女儿的手,转脸安抚媳妇,说:“娘没事儿,你别慌,照顾好你自己的身子。”
粗神经的李瑞暄终于感觉到了母亲的不悦,但是她真的不是很在意。她嘴里碎碎地念叨了几句:“切,小家子气,小心眼儿。”之类的牢骚,最终还是扶着母亲回上房去了。
晚饭时,王桂枝胃口不佳,神情恹恹的没有食欲。
李家吃饭时,一般都是李鸣岐一个人坐在炕上,就着炕桌独自用餐。有时候李鸣岐会独自享用一些特殊的食物,大家都习以为常。
王桂枝带着孩子们在地上的八仙桌上用餐。
当李瑞暄把一大盆咸鱼炖豆腐放在八仙桌上,一股浓郁的鱼腥味飘来,王桂枝和赵新芹不约而同地一起吐了出来。
看到婆媳俩几乎一致的动作,李鸣岐默默地皱起眉头,心里升起一种有些莫名怪异的感觉。
他温和地问妻子:“瑞暄她娘,你怎么了?”
王桂枝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今天一直犯恶心,吐了几回了。”
坐在桌子旁有点古灵精怪的李瑞昭看看母亲,又看看大嫂,有点儿斜视的眼睛转了转,忽然间恍然大悟般地大叫起来:“哈哈,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屋里的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所有的眼光都被吸引过去,盯着李瑞昭得意洋洋的小脸,想着他突然发啥神经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