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下班回来路过菜市场,或者周末的楼梯口总能见到一个弯着腰,头上包一块蓝色头巾,偶尔还看到她戴着一个白色口罩,从她转身的动作和佝偻的腰身上可以猜出是个年纪很大的女人。
她卖菜的时候,身边只是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帮着她推车送菜,到了市场他就自言自语说个不停,玩他自个儿的去了。我每次凑近他的时候,他还会不停地问我:"你是益阳的,你是益阳的,我们是老乡,你什么时候回家带我回去……"这个时候,我感觉到他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傻。
她除了卖菜还在兼职垃圾清扫工作。这样每个午后,一楼都会传来清理垃圾的声音,我常常走到窗口,透过防盗网看到她,无论什么天气,她总是穿着一件黄衣服,包着蓝色的头巾,戴着白口罩,每隔两个星期我就会把不要的稿纸,报纸,还有一些不用的纸盒和袋子扔在门口,等着她来捡。
她有一套自己精心处理垃圾分类的方法,而且动作很娴熟。那些金属类的放一个袋子,食品类看上去没变质过期的放另一个袋子,其它脏的瓶瓶罐罐,不能穿的拖鞋、废布和生了虫的米,油等直接放到垃圾车里面。她清理废品时是那么专心致志,仿佛一个考古学家对待精美的瓷器一样地专注。
我喜欢站在窗前看着她整理这些废品发出的声音,哗啦啦的,就像风吹树叶的声音一样。她对待这些废品很仔细,有时会把粘了泥的东西,用嘴还吹个不停,那样子,就像一个老奶奶满怀慈爱地擦掉淘气小孙子脸上的污垢似的,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好几次我想下一楼打开门,随便和她聊几句,问问她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为什么到了该享天伦之乐的年龄还要出来如此辛苦?我还是犹豫了,一者怕耽误她的工作,二者也怕伤到她的自尊心。
有一次我正好回家的路上,见到我她马上闪到路边,她佝偻着腰,侧着身,把手里的东西匆匆用绳子捆成十字花形状。我放慢车速,摇下玻璃。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发现她在仔细打量着我,如同一个采药郎中仔细辨认一种植物是否具有药用价值一样。
我朝她微笑了一下,递给她一副新的对联。她说了一生谢谢!她好像还有话说,我把车停了下来。
"你家是那个南湖边白色房子吧"她问道。
"是的,您有什么事吗?"我心里想她怎么知道我住这里呢?也许是她认识我的车吧!
"谢谢你把那些废纸、盒子和袋子给我。"
她说,"别人家都不把它给我,自己当废品去卖了。"
"也值不了几个钱。"我说,"放到家里还占地方。"
"我家里也没什么给你的,明天下午你在家吧?我给你送农村土鸡蛋过来,农村亲戚捎来的,你尝尝农村的鸡蛋可香啦。"
我看到她真实的面容,面色微黄,满脸都是深深浅浅的皱纹,嘴唇和脸都没有一点血色,俨然一副败军的凄苦表情。我本想说我不喜欢吃鸡蛋,我真不知道如何这时候接受这份好意,如果拒绝一定会伤到她的自尊心。
"您就给我带六个吧,我喜欢六这个幸运数字"
"那也要十六呀"她坚持到。我没有再说什么。
下午来的时候,她轻轻地把鸡蛋放到我那院子石凳下,在她弯腰和转身的时候,她的动作格外迟缓,我猜她的年龄至少有六十多岁了,她上下楼步履艰辛,她的那双眼睛也给人一种沉重感,那么黯淡无光。
又是一个雨天,我午睡起床后站在阳台上欣赏南湖的风景,龙山雨后也显得格外的清晰可见。我突然看到她没有打伞,浑身已被雨淋湿了。
这雨不是突然下的,中午就在淅淅沥沥地下,她怎么不打伞?也许是没有伞吧?我把家里的一把旧伞,废弃多年,然后抹点花盆里的泥放到门外,等着她的出现。
她看着这把伞,打开用手到处摸了摸。翻来覆去端详了好久。向前走了几步准备敲门,又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敲了我的门。
"这把伞我看了没什么毛病,还能继续用,你怎么把它扔了?"她打了打伞上的泥说。
"这伞太旧了,也难看,不方便带身上,您就把它当垃圾扔了吧。"我故意很嫌弃这把伞的样子说道。
"你真不要它了?那我就捡着用了。"她说话的时候都显得那么体弱无力。
"你这样一个月可以拿到多少钱呢?"我问。
"一百八十块"她说。
"怎么这么少"我不解地问,"我们每个月从水费里面都交10元垃圾清理费,一百多户人家,至少也要给你九百一千吧,再少也不能低于五百吧。"我似乎感到有点不公不平地说。
"哎呀,够了我也知足了,够买粮食吃的啦。"她说,"这还是居委会知道我家太困难,照顾我,才有这个活。人家多得一点是应该的。"
有时候我看到她营养不良,所以常把吃了一半的牛奶粉、麦片核桃粉、蛋糕和肉松丢掉。把这些食品当垃圾还不能让她知道是故意的,看到她还仔细看了看保值期后的喜悦感,我有一种莫名的欣慰。
我想她肯定把我当成了一个衣食无忧而又不会生活的人了,我只能让她这么认为我了。
天气变冷的时候,她的力气也随之衰弱了,她就像一只迟暮之年的绵羊,充满了哀怜之气。看着夕阳中的她始终如一包着的那块蓝色头巾,累了就坐在冰冷的阶梯上。
别人都围坐在火炉旁还觉得冷,六十多岁的她竟然累了就坐在地上。我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如果她的儿女知道了她现在这样,会忍心让她这样在外受苦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