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在楼上吗？”

率先发问的，是寸头男人。他把自己背着的特制背包取下来，平放在位于楼梯口上方的铁栏杆边缘的方形桌子上。

景超群反而露出放松的表情，上前一步，站到吧台前方，仰起头，仔细打量悬挂在吧台上方的电子屏幕。电子屏幕上显示出的菜单正在缓慢滚动。更新之后的菜单被重新划分为三大类，左侧的显示屏上显示出的是各种冷饮，右侧的显示屏上显示出的是热饮和烤肠、烤翅之类的几种简易零食。

“今天有狼人局，”黄天伟站到两张方形桌子中间的空位，对所有人解释，“龙皇老板正在上面主持呢。”

坐在黑玻璃门之内的桌位上的客人们先后转过头，看向新出现在大堂中央的这一批客人们。原本正在打牌的两对玩家的注意力全都落在跟在三个男人后方的女生们身上，脸上露出有些兴奋的表情，双眼中放出光芒。正在喝酒和看电视的客人们则对新来的客人们不是很在意。

“不好意思啊，各位！我马上就过来！”江攀龙连忙扭过头，转向铁栏杆，向一楼喊道。

“没事的，老板，”一名已经将面具平放在桌面上并翻开自己的身份牌的玩家说，“你下去接待新来的客人吧。我们让出局的人来继续主持就行。玩完这一局，我们就回去。”

“哦……好的，好的。”

江攀龙连连点头，随即跟在萧欣阳身后，“噔噔噔”地走下铁楼梯。他一眼便看到站立在吧台边缘的景超群，连忙走上前，伸出自己的右手。

“欢迎，欢迎！欢迎迷幻孤星老板光临本店！”

“哪里哪里，龙皇老板，”景超群也露出笑容，握住江攀龙的右手，轻轻晃动右臂，“有幸来到全国大赛亚军的店，我也很荣幸呢。”

“来吧！大家都请坐吧！随便坐哪里都行！所有的空位都可以坐！”江攀龙转过头，向站立在楼梯口前方的客人们说。

翟梓慧立刻坐到靠近墙边的方桌子前方的一张单人沙发上。萧欣阳坐到她的对面。

景超群点点头，随即坐到铁栏杆边缘的方桌周围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寸头男人坐到他的对面，并从戴墨镜的男人手中接过另一个背包，把背包摆放到铁栏杆边缘。

“幸会，龙皇老板，”娄志斌也走到吧台前方，和江攀龙握手，“我是清河大学新校区动漫社的社长，‘赤瞳’娄志斌。小欣和梓慧经常和我提起你呢。”

“哦？是吗？那可真是我的荣幸呢。”

江攀龙一边和娄志斌握手，一边把目光投向黑玻璃门以内的空间。黑玻璃门之内的大多数座位暂时都是空着的，每一张单人沙发都是可以挪动的，只要一个人就可以推动。

“赤瞳社长是想坐到里面呢？还是我把几张空沙发搬过来，让大家都坐在外面呢？”

“都坐在一起吧。大家都在一起，显得比较亲切。”

景超群抬起双手，调整一下自己的单人沙发的方向，随即向仍然站在楼梯口一动不动的几个女生招手。几个女生自动排成一队，走向大堂中间的空间，并依次向江攀龙问好。戴墨镜的青年男人跟在队伍最后面，像是在监视她们一样。

几分钟后，江攀龙和黄天伟先后把位于一楼的空沙发全部搬到大堂之内——除了摆放在电脑桌前的两张沙发之外。

众人倚靠铁栏杆和墙坐成两排，并在大堂中间留出一条刚好能够供一个人通行的道路。随后，在二楼长桌周围玩狼人杀的玩家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依次下楼，离开店铺。几名尚未结账完毕的玩家走在最后，并先后用手机扫码买单。江攀龙掏出自己的手机，一一确认每一位客人的消费金额和实际付款数额是否吻合。

“龙哥哥，今天Charles哥和胖子哥没来吗？”萧欣阳眨眨眼睛，“他们平时不是都经常会来帮忙的吗？”

“他们两个今天都有自己的事，”江攀龙站到大堂中央，掏出手机，查看自己的收款通知，“胖子要和另外几个朋友去玩。Charles要去面试。”

“面试？”

“对，”江攀龙点头，“他家里要托关系送他进一所事业单位去上班。他家里总是嫌他找不到稳定的正式工作。说是面试，实际上就是走关系，就是让他父母找到的人带着他，给那个单位的领导‘疏通关系’。”

黄天伟和翟梓慧同时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江攀龙的脸。通过表情来确认江攀龙不是在开玩笑之后，两个人又分别露出不同的表情。翟梓慧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油腔滑调而又有些大大咧咧的胡侃竟然会答应去事业单位上班。黄天伟则忍不住露出一丝坏笑，脑海中顷刻间浮现出胡侃西装革履地跟在单位里的领导身后，一边拍马屁、一边弯腰屈膝地给领导递烟的画面。

“他实在是拗不过他的家人，”江攀龙两手一摊，“他当然不愿意到公家去干。但是，他父母和那几个多管闲事的亲戚实在把他逼得没办法。他已经跟我说，他挺不下去了。”

“这也可以理解，”景超群伸出自己的右手食指和中指，轻轻摆动，“老一辈的人，大多还是老思维，只想让儿女们按照他们心中认可的方式去生活。”

“嗯。”

江攀龙点点头，看向景超群，再看向坐在两个储物柜中间的几张沙发上的女生们。他发现，这几个女生全都是一副很拘谨的样子，上半身坐正，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也不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走向吧台边缘的隔板，用钥匙打开隔板上方的锁。

“大家都想喝点什么？我们店里的规矩是，每位客人来店消费，至少需要消费一杯饮品。”

“好啊。那就给我来一杯‘乳燕归巢’吧。”

景超群再次抬起头，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左侧的电子显示屏。电子显示屏的画面刚好播放到特调饮料这一栏，“折翼天使”和“乳燕归巢”两种饮料刚好从显示屏中央展示出来。

“看样子，这里的特调饮料的品种还不少。不比江陵的店少多少。”

“那……我也要‘乳燕归巢’。”戴墨镜的青年男人也抬起手。

“我要‘金枝玉叶’。”寸头男人指向显示屏最下方的那一种饮料名称。

“龙哥哥，我还想要‘折翼天使’。”萧欣阳笑嘻嘻地说。

“那么……我就和小欣要一样的吧。我好像还没喝过‘折翼天使’呢。”黄天伟眉毛一扬。

“好嘞！”

江攀龙掀起隔板，走到冰箱前方，从冰箱中取出一瓶苏打水，再取出新鲜的胡萝卜和苹果，以及装在小塑料瓶里的百香果汁和浓缩橙汁，最后取出小块装的草莓和瓶装牛奶。他将几样东西在操作台上依次摆放好，再取出菜刀、刮皮刀和案板，随即看向坐在两个储物柜中央的空间的几个女生。

“不过……请问几位妹子想喝什么呢？”

“她们喝水就行。”景超群直接回答。

“嗯……好的。”

江攀龙再次抬起头，看向几位女生的脸。他看到，几位女生都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像是已经默认景超群的话。

几分钟后，众人先后端起自己杯中的饮料，缓慢地啜饮。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的女生们也端起自己手中的玻璃杯，优雅地喝着自己杯中的柠檬水。她们的动作几乎是整齐划一的，像是接受过某种统一训练一般。

江攀龙趁机将自己电脑桌前的一张沙发推出来，推到吧台前方的空位，将这张沙发摆放到景超群和娄志斌的座位中间。两个女生先后默不作声地往左右两边挪动，为他挪开位置。

“嗯，”景超群满意地点点头，伸出舌头，舔自己的嘴唇，“这饮料很不错呢。龙皇老板这儿的饮料销量肯定不错吧？”

“也不能说是不错，”江攀龙坐到沙发上，挠挠头，“基本上只有在夏天，也就是学生们都放暑假的时候，销量才能算是可以。暑假一过，天气开始转凉之后，点这些特调饮料的客人就变得很少，有时甚至一天都做不了一杯。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些特调饮料都改成按季节、按销量来供应。因为，水果和浓缩果汁的保质期都很有限。”

“这也挺好的，”景超群点头，“大多数的饮料店基本上都必须要考虑这个问题。江陵那边差不多也是这样。不过，他那边主要是做咖啡和茶，还有鸡尾酒。在他店里，热饮和酒精饮品所占的比重更大一些。”

“那确实如此。天气转凉以后，热饮就会卖得更多一些。”

江攀龙端起自己的水杯，喝下一大口水。他看到，原本坐在电视前方喝酒的几名客人也先后转起来，准备到吧台前方来结账。

“不过，我这个店是今年春天才开张的。对于冬天卖热饮，我目前还没有什么经验。在这方面，我或许还得多和江陵老板请教一下才行。”

“那确实挺好，”景超群说，“这几天，我们几个可以多照顾你们这儿的生意。这一次，你们这儿的国庆漫展持续的时间比较长，一共五天。这五天里，我们分别有不同的表演，分别在不同的时间段。你们的桌游摊位开几天？”

“两天，”江攀龙伸出两根手指，“这一次，主办方给我们的时间还是和上一次一样。主办方给出的理由是，摊位数量有限，还有，另外三天还有一些别的活动。”

“不多给你们一点时间吗？”寸头男人问。

“不给，”江攀龙摇头，“而且，我们也不能总是在漫展那边。店里还有客人呢。”

“嗯。”

景超群重重地点头，随即抬起头，仔细打量店铺里的设施。他看到黑玻璃门后方的储物柜中摆放着好几个叠放在一起的纸质卡盒。

“你们店里的客人，是玩牌的更多，还是来喝酒的更多？还有，到二楼大桌子上那儿去玩桌游的多不多？”

“不太多，”江攀龙摆手，“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一群人扎堆来玩狼人的，基本都是在对面写字楼那里的公司里面上班的，都是同一家公司的同事。平日里，在工作日，来喝酒、喝饮料的更多一点；在休息日，玩牌的更多一点。”

“那就好，”景超群再次挥动手指，“这样的话，在我们待在清河的这几天，我们可不可以租下二楼，供我们的演员们排练、休息，可以吗？”

江攀龙露出好奇的表情。自从他开店以来，还没有一个人向他提出这样的请求。

“价钱不是问题，老板，”景超群笑着抬起手，指向二楼下方的隔层，“我们几个都不缺钱，可以按照市场价给你租金，甚至稍微高一点都没问题。你们这儿距离会展中心比较近，还又能玩牌，又能喝饮料。我们几个都觉得不错。”

“我也觉得这个想法不错，龙皇老板，”娄志斌端起自己手中的塑料杯，“我们的人也想多来这里玩一玩。”

“哦？”

江攀龙露出有点好笑的表情，看向景超群，再看向娄志斌。

“你们的意思就是，这几天，你们两家想把二楼包下来？”

“差不多吧，”景超群走向摆放在黑玻璃墙前方的铁皮储物柜，“不过，我们不是完全包场，也不是全天候包场。我们想要的是：在漫展开始之前的这几天，还有漫展当天的几个晚上，在二楼进行简单的排练，以及对服装和道具进行调整或更换。”

“是的，”娄志斌也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一只手端着纸杯，一只手指向分隔开一楼和二楼的隔层，“我们社团里的人这几天也需要场地进行排练。国庆假期开始之后，学校的教学区会被暂时封闭，我们社团平时活动的场地也暂时用不了。”

江攀龙抬起手，开始捋自己的胡子。对于之前从来没做过的事、从来没答应过的请求，他一定要仔细考虑过之后才做决定。这是他的习惯。

“那么，你们排练的项目主要是什么？会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我开店的时候，曾经答应过房东，不会闹出太大的声音，也不会吵到其他的商家和小区里的住户。”

2019.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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