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那还真不错呢。”

刘长林脸上的表情更加尴尬。他奋力挤出一丝笑意，却怎么也无法笑得自然。尽管他早已在心里认清，江攀龙确实比他强出太多，而且，几乎在每一个方面，都是如此。可是，他始终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面对。

江攀龙温和地笑笑，再次抬起手，示意刘长林找地方坐下。对于刘长林，他没有什么太多的恶感。很多人都曾经年少轻狂，包括他自己。更何况，没有几个生意人会和主动前来捧场的客人过不去。

“还行吧。至少，从目前来看，店里的生意已经走上正轨。再过一段时间，我争取再把简餐业务搞起来，争取让这个店先达到我师父开店时的鼎盛水平。”

刘长林拉过一张空着的单人沙发，慢慢地坐下。胡侃刚好端着托盘走进来，把托盘递到他面前。盛放在托盘里的，是满满一玻璃杯鲜榨橙汁。橙汁是明艳的橘黄色，表面漂浮着几块冰和一根吸管。

“谢谢。”

刘长林微微点点头，随即接过玻璃杯，用双手托住玻璃杯的底座，咬住吸管，用力吮吸一大口橙汁。冰凉的橙汁划过他的口腔和喉咙，将他体内的燥热逐渐驱散。

江攀龙倚靠到沙发背上，仔细打量刘长林的穿着。夏日已经过去，店里的大部分玩家都已经换上长袖上衣和长裤，就连他自己也早已换好长裤。但体格比他单薄得多的刘长林还是穿着薄薄的短袖衬衫和短裤，像是完全不怕冷。

“对了，龙皇，”刘长林将玻璃杯放回到桌子上，“你这次参加全国大赛……是第几名来着？”

“是亚军，”江攀龙耸肩膀，“得了一笔奖金、一个纪念章，还有一个银杯。那台烤肠机，还有店里的其他几样新设备，就是我用一部分奖金买的。”

“这次只有龙皇打进六十四强，”刚刚打出一张怪兽卡的冯必成迅速地扭过头，看向刘长林，并抬起手，指向他自己和坐在窗边的隋永、金鑫，“除他以外，我们几个全都没进六十四强。我虽然是五胜，但我的对手的积分都太低，所以没进。”

“哦……”刘长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哇……你，你这不是和北冥一样吗？北冥当年……不……也是亚军吗？”

“是啊。只可惜，我在决赛中手气不好，没能超越师父。”

江攀龙从沙发上站起来，望向窗外。巨蛋形状的孵化基地表面的玻璃墙肆意地反射阳光，其中一束刚好照射到店铺的玻璃外侧。

“那……”刘长林再次从沙发上站起来，喝下一口橙汁，“龙皇……奖杯在店里吗？能不能把奖杯给我看一眼？”

“你也要看啊？”

江攀龙忍不住笑起来，转过头，向重新坐回到桌子周围的宫嘉良、曹骏等人看去。几个半大小子们已经把自己订购的卡盒和装在卡盒里面的卡牌收拾好，并把所有的垃圾都清理干净，开始试验自己新配好或者新修改好的卡组。曹骏仍然拉着宫嘉良和他打牌，而何朗和蓝进泽则自动凑成一对。

“刚才Blake他们几个都看过好多遍了。早知道，我就一起给你们看了。”

“吱嘎——”低沉的龙啸声和拉拽玻璃门的响声同时响起。

“Charles，去看看是谁。”

江攀龙一边向胡侃招手，一边迈出黑玻璃门，走到位于黑玻璃门和铁楼梯之间的铁皮储物柜前方。他弯下腰，从自己的裤兜中抽出一串钥匙，抽出其中一把，打开最下方、紧贴着楼板的那一个储物柜。

胡侃连忙一路小跑，跑到楼梯口，用一只手拉住铁栏杆的边缘，向大门的方向看去。

出现在楼梯口的，是两个体型像是初中生、外貌却像是小学生的小男生。

“这楼梯怎么这么长啊？真是烦死人了……”

走在前面的小胖子一边撅起嘴巴，一边抬起脚，用脚尖去踢楼梯的表面。他的脸又宽又肥，两团沉甸甸的白肉向下垂，几乎被肉挤得只剩下几条线的五官紧紧地挤在一起。

戴着蓝框眼镜的小男生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一个薄薄的手提袋。这个手提袋是某些商场或者精品店中常见的透明塑料袋，从外面往里看，可以看到，装在袋子里面的，是两个破旧得掉漆的铁盒子。

“欢迎，欢迎！”胡侃摆出笑脸，弯下腰，尽量平视两个大约比他还矮半个头的小男生，“两位小兄弟，第一次来我们店里吧？”

两个小男生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胡侃这个人一样，自顾自地踏上楼梯口，绕过铁栏杆，径直走向墙边的单人桌两侧的两个空座位，一屁股坐下，并把手提袋随意地往单人桌上面一甩。两个铁盒落在木制的单人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坐在靠近黑玻璃门的位置上的所有人先后转过头，把目光投向两个小男生。几名坐在二楼的铁栏杆边缘喝饮料、喝酒的客人也先后扭过头，向下俯视两个小男生的脑袋。

“两位小兄弟，”胡侃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随即再次摆出笑容，走到单人桌的边缘位置，“请问你们是来玩桌游的呢，还是来喝饮料的呢？本店主营各种国产TCG游戏和各种桌游，兼营多种酒水饮料……”

“你是老板吗？”小胖子抬起肥硕的脑袋，用几乎看不到的眼睛瞪向胡侃的脸。

“啊……哦……”胡侃一边摇头，一边指向江攀龙的背影，“我不是，这位大佬才是。”

江攀龙刚好将平放在储物柜中的塑料包装盒取出来，正准备从中将银杯取出。听清小胖子的声音之后，他立马转过身，向单人桌的方向走去。

准备去上厕所的冯必成也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跟在江攀龙的身后走去，向厕所走去。看清两个小男生的相貌之后，他立刻停下脚步，嘴角略微往右上方一歪。

“我们两个是专程来这里看看的，”小胖子分开双腿，把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挺起来，并把又白又粗的小胳膊平放在沙发的扶手上，“之前，我们在超神卡牌那边玩。前几天，超神和我们说，他家里有事，要把卡店搬走。我们就准备来这里看看。”

胡侃和冯必成同时皱起眉头。隋永、金鑫、曹骏和何朗先后放下自己手中的牌，大步走出黑玻璃门，向吧台的方向走去。他们每个人听到“超神卡牌”这四个字之后，都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

“你们这边，也是玩极战王的，是吧？”小胖子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玩家们的神态变化，只是眯起眼睛。

“是的。可不可以告诉我们，你们玩的是什么卡组呢？”

江攀龙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两个小男孩露出温和的表情。他一眼便看见手提袋中的两个旧铁皮盒子，但却假装没有注意到它们。

戴蓝框眼镜的小男生把手伸进手提袋里，取出两个老旧的铁盒子，将它们平铺到桌子上，并将它们打开。这两个盒子不但老旧得掉漆，顶部的盖子还往下凹陷，就像是两个土坑一般。

“切——”

看清摆放在铁盒中的卡牌之后，曹骏忍不住发出一声悠长的低哼，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另外几名玩家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太好看。

摆放在铁盒里的两堆卡牌，都是粗制滥造的盗版卡牌。其中一堆卡牌正面朝上放置，另一堆卡牌背面朝上放置。两堆卡牌都被套在浅红色的劣质塑料薄膜里，卡牌背面的掉色部分、空白部分和边角的磨损一览无余。

“我们俩玩的，就是这两个卡组，”小胖子自顾自地说，“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不知道……这些都是盗版卡吗？”隋永抬起手，指向铁盒中的卡片。

“我们的大部分零花钱都拿来给手机游戏充值了啊！”小胖子竟然理直气壮地反驳，“我们没钱买那什么正版卡啊！这些卡，都是超神老板便宜卖给我们的啊！我们学校的大多数人都买这些卡啊！”

几名玩家先后互相对视，露出无比尴尬的表情。冯必成更是僵硬地摆摆手，随后直接向厕所走去。他们每个人都没见过买盗版卡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人，更对贩卖盗版卡给新人的王克心生嫌恶。

“小兄弟，买盗版卡，是对游戏官方的不尊重，”江攀龙耐心地说，“也是对正版玩家的不尊重。盗版卡，是不法商人进行非法牟利的寄生虫，是不被官方承认的。你用盗版卡，是不能参加官方举办的正式比赛的。”

“哦？”

小胖子瞪起眼睛，费力地把自己的眼珠瞪到能让别人看得清的程度，看向江攀龙。

“可是，我们的钱都已经全花光了啊。要不，你送给我们俩每人一套正版卡组吧？”

“什么？”

江攀龙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他先扭过头，看向自己的顾客们那几张写满大写的“尴尬”二字的脸，再看向小胖子和小眼镜。

“你想让我白送给你们一套卡组？”

“对啊！我们没钱，买不起！你这儿生意那么好，送我们一套，不行吗？”小胖子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好啊！你先叫我一声爸爸！每叫我一声爸爸，我送你一张卡！”江攀龙眉毛一扬，摊开双手，故意把音量提高。

“哈哈哈……”

一屋子玩家瞬间笑得前仰后合。曹骏捂住自己的肚子，何朗和蓝进泽捂住自己的胸口，就连宫嘉良都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四个半大小子笑得上蹿下跳，差一点跌倒在地板上。刚刚走过来的冯必成和吴国坤也有些放肆地大笑起来。就连坐在二楼的边缘位置的几名客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啥？！”

小胖子吃惊地从单人沙发上蹿起来，嘴巴张得几乎和玻璃杯的杯口一样大。

“不是……我凭什么要叫你爸爸啊？”

“对啊！”江攀龙点点头，“我不是你爸爸，凭什么白送给你正版卡啊？”

“哈哈哈……”

笑声变得更加响亮，也更加整齐。站在黑玻璃门和铁栏杆周围的所有玩家不约而同地面向小胖子和小眼镜，用捧腹大笑来回答他们。

刘长林也捂住嘴巴笑起来，站到冯必成和吴国坤的身后。

“你……你……”

小胖子的一张脸瞬间憋得通红。他伸出两只胖乎乎的手，用一只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角，再用另外一只手指向在他面前排成一个弧形的玩家们。

“你们这些大人……怎么这样欺负我们……”

“这不是欺负你们，小兄弟，”胡侃直起身来，摊开手，“这是教你们道理。别人不是你们的爸妈，没有义务白送给你们东西。更何况，我们是开店的生意人，不是慈善家。”

“哼！”

小胖子发出一声闷哼，一扭脖子，一跺脚，转身便向楼梯口走去。

小眼镜也二话不说，把两个铁盒重新收拾到手提袋里，跟随小胖子一同离开。

围在黑玻璃门之前的玩家们立刻作鸟兽散。除了江攀龙、冯必成和刘长林之外，其他所有人先后回到自己原本的座位上。胡侃也走到空座位上，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卡盒，走到金鑫面前，准备和金鑫对战。

“这个小屁孩……切……”

冯必成扭过头，向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记得，北冥开店的时候，来到店里的人，就算是小孩，也没有这样直接让别人送给他卡组的。”

刘长林站到江攀龙和冯必成中间，抬起头，向悬挂在吧台上方的电子显示屏看去。显示屏刚好开始滚动，将画面上的气泡水菜单更换为冷泡茶菜单。

“哎呀，没什么。这种不懂事的伸手党，肯定只是个例。”

江攀龙抬起双手，轻轻地拍冯必成和刘长林的肩膀。他转过头，向大门的方向看去。长楼梯两侧的墙体已经被他重新修复完毕，再也看不出一丁点被破坏过的痕迹。

2019.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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