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是九一年十月份的一个夜晚,有十一点多吧,月光下的小山村亮如白昼。那时有电视机的人家都不多,人们大多已进入梦乡,只有不知所处的虫鸣和偶尔的几声狗叫。我和小我一岁的堂妹,大我一岁的堂侄各自拿着简单的行李,不声不响的走出小山村。我心里五味杂陈,有兴奋,有激动,也有惶恐和不安。我们是第一次外出打工,那个时期小山村鲜有人外出务工,一般像我这么大的小伙要么学一门手艺,要么在家务农,因为担心找不到工作回家时难堪,我们选择的是偷偷的外出。三家人里面可能只有我父亲事先知道我们的计划,因为父亲是看着我出门的,略带微笑的没有说一句话,从父亲的眼神里我读到了鼓励和信任,不舍和担忧。
月光下,我们的脚步貌似轻松却很急促,很快我们到了镇上的105国道边,坐在道边等去省城的过路班车,这才发现露水很重,身上有点湿漉漉的,凉嗖嗖的,加了衣服继续等,每次只要远远的看到亮着高高的灯,马达声很响的车过来时,我们都会赶紧站起来,早早的招手示停。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每次都是大卡车呼啸而过。等了有两个小时吧,又冷又困,我们泄气了 ,决定到到镇政府前面的空房里睡觉,明天再说。我们拿出了全部的衣服都穿上,直接睡水泥地上了,这一夜,我睡的死沉死沉的,没有做一个梦。
阳光透过没有玻璃的窗口晒到了我脸上,我醒了,感觉身上也暖暖的。起来的响动,也吵醒了他们。脱下收拾好不必穿的衣服后,没有洗漱,我们匆忙的来到了国道边,很快,县里去省城的班车捎上了我们,一路上玻璃哐哐哐哐的,我一点也不觉得吵,像是我们的进行曲。一个多小时后我们下了班车,换上公交,到了南昌站。很惊喜的是,我们买到了当天去广州的无座票,四十元每张。在广场上吃了一点早餐并午餐,我们选择了在广场上休息,等候进站。尽管三个人眉飞色舞的海吹胡侃,三个小时还是有点难熬。
终于进站了,候车室的人挤的让我怀疑是在难民营里,大多都是青壮年,男女都有。大家都前胸贴后背,机械的挪动着一点点移近检票口,经过一段阵疼后终于挤出了检票口,一路狂奔的拥向车厢门口,不,还有窗口。门口窗口都有人在挤,在爬,在钻,仿佛列车的那一头是乌托邦,而这里是就是难民营。
终于,我们都挤上车了,这才发现我们乘坐的不是无座票,也不是站票,是挤票,一样的前胸贴后背,整个车厢就是一个大的沙丁鱼罐头。一边听着车外没挤上车的人的谩骂声,身边挤上车的人相互吹捧,相互问询声,一边吸着各种的呵气味,东南西北,男女老幼,葱姜蒜醋,应有尽有。终于,在我觉得恶心想吐时,列车缓缓启动了,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很快,我舒坦了,清醒了,哦!这是家乡的空气,是的,家乡的空气,清新而体贴。我离开的是家乡,是亲人,是温暖,不是难民营。